我为何劝你考上211
2019年01月16日 89 次浏览本文写作时,大多基于学生直观感受,教学科研不是本文重点。另外,不把学生利益放在心上的学校,教学、科研水平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你哼唧了一声,蚊子的叫声远去了。翻个身,仿佛坠入几年前。
你看到了你的父亲。他非常负责,见地远大,思想出众,以身作则,勤恳踏实。他很希望你考个211学校。但成绩一出,他一夜未眠,生了一肚子闷气。在山东省平行志愿的第一年,你不得不来到第六志愿的第一志愿专业,一个极为普通的一本院校。在省外,却是二本招生。
你看到了高中班主任。这个满身烟味的男人总是开玩笑:“考不好就跟我一样去读师范。”一语成谶,你现在是他的校友。班主任的生物系在楼上,化学系就在楼下。墙外的爬山虎,倒是跟叶圣陶笔下的描写一样,顽固的沾满了一整面墙。到了冬天,就是令人唏嘘的一墙死灰,卷曲的枯叶顺着干瘪的藤蔓纠缠着防盗窗,风一吹,哗哗地哭号。斑驳而结痂的墙皮裹着发黑的青砖,蜷缩在一起,一副半死不活的苟且模样。这就是本科学校生命力的写照。
再次见到你爸的时候,他病倒了。气的。
父子有矛盾的时候,你心里满是恨,觉得你和他有一个要赶紧去死。可真到隔着病房门的时候,你反而特别怕他死。他正值壮年,如此了结岂不可惜。好在没有。
他瘦了,你也瘦了。你是天天跑步练的。
你热的冒汗。时间却从难熬的6月底到7月底,再到漫长的8月。知了一天到晚的叽叽歪歪,好在越往后越收敛,太阳也没有那么满身恶意。临走前,你妈收拾了好几包衣服,每一包都贴上“卫衣”、“棉衣”、“夹克”的标签;奶奶塞给你两个盆和一个暖壶。你和爸妈,加上姑姑和表妹,一起挤上姑父拉货的面包车,晃晃悠悠往省城走。路上吃了晕车药,你还迷糊着。
滋滋滋……金立手机不安的震动着,你划开屏幕,早上6:15分。
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上铺床板下粘贴的报纸,来自2011年11月8日,你多希望它能换个内容:《国际原子能机构即将发布伊核问题最新报告》。这张防尘纸恐怕不知道,它心心念念的伊核协议上周刚刚达成。
早上好。
昨晚是你在这所普通一本入住的第六百三十三个夜晚。坏消息是接下来的八百二十七天里,你都要把这里当作另一个家;好消息是扣掉寒暑假,实际居住时间也只有六百多天。
老校区只有两栋男生宿舍楼,你住在最大的一栋。楼外是颗粒分明又粗糙划手的水泥层,刚到大门口就嗅到一丝腐臭,夹杂着大量被褥长期积压受潮的土腥味和厕所传来的湿气。今后,每一个寒暑假结束后的返校日,你都能闻到这个味道。此后就毫无察觉,直到下一次久别重逢。
“久入鲍津之肆而不闻其臭”的道理,总算从书本上跳到你面前。
楼内一切陈设都充满着上世纪80年代的陈旧感。走廊的墙皮每时每刻都会掉落,扶手已经长出了铜锈,油漆都起了皮。宿舍的房门是刷了黄漆的,但和风扇、电灯开关一样,沾满了油乎乎的黑色痕迹。锁门要靠三环牌的大锁,锁孔都可能不好使。窗户满是灰尘,窗框挤满了泥土。地板是水泥地,走一走就能看到遍地的渣子。更恶心的是床板与床架之间的空隙也都是灰土,还夹杂着硬币、指甲、头发乃至电池、钥匙和笔芯。宿舍8个人共用一张大铁皮桌,脏的让人不寒而栗。储物柜是砖砌的,勉勉强强涂上石灰水,再凑合一套木门,活脱脱一个巨型蟑螂屋。
这不是考古现场,就是扶贫第一线了。
果然,宿舍走进几个中年男人,兴奋地大叫:“恁看看,这宿舍30多年就木变个!跟当年俺读本科一样,我觉得。”
把你吓了一跳。山东人怎么这么爱用倒装句呢?
翻个身,你挣脱汗涔涔的上衣,我的天哪。这是第几次被大城市结实的水泥地所吸纳的热量热醒了?你还是有些迷糊的,浑身黏腻,毕竟昨天晚上如铁板烧一样的烘烤,让人久久不能入眠。在阴面睡觉,蚊子会多一些,幸好带了电蚊香。烧了一夜,蓝色的蚊香片变得半白半蓝,热的烫手。捏住电源线,提起来,发力一抖,蚊香片应声掉在铁桌上。
啪嗒!瞬间激起了一阵稀稀疏疏的震动,眼见几个菱形斑点四散而逃,那是蟑螂。水泥地面与墙面的连接处,本应是笔直的棱角被黑色的污泥盖住,尤其是门口附近,食用油、果皮和水渍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已经成了一座座丘陵,提醒着你这里曾经住过数十届学生,要是再加上一个小亭子,就能像古人那样凭吊一番了。只不过,凡是在这里混迹的蟑螂,是容易让它的同类瞧不起的。毕竟大多数会藏在抽屉洞中,衣服堆里,胆大者还会懒洋洋地挂在柜门上一动不动。放在床下的水盆,有时也会发现破壳的卵袋。幼虫长着白色的肚皮,可是四散而逃的它们大都冲向盆中的残水,四脚朝天了。
你突然想起对面女生宿舍,一楼女生某宿舍正中央,有一个圆圆的井盖。操场南边的那栋女寝,晚上睡觉甚至能感受到老鼠产生的震动。刚入夏那会儿,你还可能看到师姐们抱着洗漱用品去旅馆暂住,不仅是怕热,更是担心在床上一闪而过的蟑螂。
你的心里平衡了很多。突然,脚被硌了一下,是砖头的一角。昨天,隔壁的稀里哗啦终于有了答案:用铁皮包住的,防止建筑物遇热膨胀的缝隙里的垃圾,在微小的挤压中掉落下来。老大爷说这事我们管不了,于是把碎屑清理一下,心情好的话抹点石灰,也不检查墙壁是否开裂。
一路走向厕所,路过的每间宿舍,味道各不相同。但每经过一扇门,必然有一阵热风。一路上墙壁与门口交替进行,一阵热,一阵更热,等到温度恒定了,厕所就到了。还好是化学院,要是楼上的体育学院,汗臭和脚臭味能把人顶出十几米外。化院男宿的味道是一股被褥受潮的干草臭味,略带怨恨的脚臭与陈旧的土腥味。
啊,馊味!转角遇到的不是爱情,是垃圾桶。塑料袋里的食堂饭菜、没啃干净的西瓜和香蕉皮、头朝下插进垃圾桶的芬达和雪碧,在卫生纸、旧拖鞋、鞋盒子的拥抱下,经过一夜热度的酿造,散发出新鲜的馊烂臭味。
垃圾桶盛不了方便面汤,外卖盒子直接扣在地上。苍蝇还是要有的,不然谁会在小心翼翼跨过黑黄相间的污水时,奏响激昂的乐章?
去洗漱都能作诗,你心想,老子真TND是个天才。
对了,外卖上写的是重庆鸡公煲,这玩意的发明人叫张重庆,跟“三子都不应摆咯”的重庆一点关系没有。
厕所到了,瓷砖砌的,新鲜的水腥味。你看,哪个贫困县会用上这么好的厕所?厕所在分布在每层楼的两侧,公用。夏天早上起来蹲坑,可以一边流汗一边感受从上而下扑面而来的氨水味。冬天就更有意思了:冲刷下来的粪便一层一层地在下水道口冻成冰坨,看着像一个深邃的黑洞。氨水味却没有了,因为下水道已经被冻住,任你怎么冲刷,也只能堵着。开水也不行,楼管老大爷试过。像这种没时间捡屎,却有心情煮屎的人,只能任他去了。
洗漱完毕,跨过垃圾桶的污水,经过味道各异,忽热忽更热的宿舍们,回到寝室。舍友们翻开手机,随后是一阵叹息声:今天又没有取消站操。夏天集体求雨还可以理解,冬天盼着雾霾就很滑稽了。可是老天爷在高考时都没帮你改分,怎么可能为你改天气呢?于是一群人在开灯的一瞬间,应声而起。
真奇怪,这些人不需要洗漱吗?一趟折腾下来,肚子就不涨,脸就不难受?
站操应该是你校一大特色,准确地说是老校区学生的一大特色。远在郊区的新校区,大多数学院的学生都不用遭罪。自己人都难以理解,更不要说一脸懵逼的外校人。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前往各自的站操地点,有的在北门广场,有的在破旧的体育馆前面,还有的在篮球场上。过程也简单,按班级站好,学生会自律部招纳的“站操员”查一下人来没来齐,大家就解散。好学者拿着书去,一般人拿着手机去,起晚者,呃,揣着一肚子屎去。若是在冬天,都会瑟瑟发抖,谁也看不出来。
你很难理解站操制度的意义。为什么要查人呢,为什么要站在指定地点一动不动,强制接受检查呢?多像监狱犯人啊。
问学生干部,他们说“历来如此,就是对的。”
一声哨响,站操结束了。为高数课占座的女生冲锋在前,宁可在大教室门口等上几十分钟。她们带着马扎,没有前排位置就坐在走道里。更多人选择回宿舍。你不一样,去食堂。
食堂大叔大妈们早就就位了。与其说宽敞明亮,食堂高耸的吊顶,总是散发着一种苏联解体后辉煌不再的忧郁。随即而来的是一股热气,还有油渍的腻味。早饭还是那几样,一只边缘扭曲的大铝锅,炖着稀烂的面条;没有筷子长的油条,要么凉透,要么咬不透;油腻的炸馒头片裹着厚厚的面糊,咬一下满口是油;鸡蛋只有白煮蛋,有相当一部分壳被煮破,蛋黄散在外面……其他食品你记不得了,因为上述食品,已经足够激起你无尽的……
赶紧吃完离开的欲望。
刷卡的时候,刷卡机与玻璃的夹层中,再次出现了熟悉的菱形斑点。
上课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打水。开水房在冬天清晨散发出的阵阵水汽,赋予整个校园一点短暂的清新。老校区只有一个开水房,而且只有在早餐、午餐和晚餐时间才供应热水,早来或晚来都可能不热,时间正好会排队。长久以来,晚上7:30后就没水可打。水碱(与其他地方的水垢、水锈一个意思,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和氢氧化镁沉淀)倒是不多,但偶尔能尝出自来水煮熟的味道。
转机是一场惨剧。开水房南边是另一栋女生宿舍,你抬起头,看到三层的一间宿舍窗外布满烧焦的痕迹。晚上总是没水喝,那间宿舍的主人就买了热的快。就在大家都外出时,水烧干了,大火燃烧起来。什么都没了,天花板塌了个大窟窿,床烧得只剩金属架。消防车出动,生生摁住了从门后冲出的火舌。
涉事学生留校察看,开水房歇业时间改为晚上10:30,直饮水机装在每个宿舍楼的每一层。你看,不出事怎么投诉都没用,还说你为什么不能吃苦:须知能不能吃苦和要不要吃苦是两码事。出了事,总算有了变化。比如要是彻底改喝公用饮水机的水,需要办理一张饮水卡,每壶开水的价格由几毛钱涨到了一块五。还能用这张水卡在澡堂更衣室使用公共吹风机,一次四块。
关键是一层楼这么多人,一台机器不够。大家都直接打热水洗头,晚间打热水要跑遍整层楼,还要忍受一半以上机器的无故罢工。
你打开手机,看到新校区有人在饮水机里喝出鱼苗来。迟疑了一下,继续打水喝。
赶紧上课吧。小小的老校区,徒步就好。第一堂课,高数老师很尽责,一次就写一黑板的板书。恍若隔世,这难道不是使用多媒体教学的时代吗?一年后的你再次经过高数讲堂,老师已经用PPT了,多么进步啊。
第二堂课,英语老师总是照本宣科,讲着讲着就公然抱怨外国语学院的职称评议制度,学校怎么这么对不起老教职工,行政人员怎么怎么效率低下,某个同事总是去校医院拿药,混个报销钱。后来你经过外国语学院的展板,发现你的老师早就是高级职称、教授。
明天的课将迎来一位总是吹嘘自己儿子有多么厉害,老公官有多大,家里多么有钱的马原老师,明年还会有一位漫天胡侃不讲正课的毛概老师,给分高低全看与学生的私下关系。坐的靠前,离得够近,捧得够味,分数就高。
专业课老师让你放心。老教授严谨自律,非常敬业。脾气不小,课代表要帮他拿水杯、撑伞、拿包,接送上下课。你很不幸顶过他的嘴,正积极修补关系。年轻老师是骨干教员,教授的课有听头,这就难得了。还有个大胖子,讲与没讲几乎一样。可又不肯多刷题,这门课考的很烂。有几门课你就不信邪,画的题死活不看,结果又扑了空子。
中午到了。食堂的饭菜再度开张,只不过每天都一样,还是那几个要么清汤寡水,要么飘着油汤。品相很差,搞不好是剩菜加热。更有甚者看不出炖的是什么东西。好菜也不是没有,但吃多了就烦了。QQ好友转发了一条新校区馒头查出明矾过量的新闻;舍友说上次去里间打菜,新出锅的米饭里有只死老鼠;想起上次你在西蓝花里吃出的青虫,兰州拉面里的苍蝇,你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下午没什么课。舍友可能一直睡到下午,又起来打游戏,看游戏直播。可是今天是周四,学院的卫生检查日。中午只睡了十五分钟,所有人就立即行动起来。检查标准是学院统一印发的,正反两面的卫生检查条例,列了近20条规定,主要是:卧具全部使用学校统一发配的被套、床单、枕套,软趴趴的棉被要叠成豆腐块,可你怎么折腾都只是把软垫子折成棉花糖,这部分分是扣定了。衣架必须全部撤走,不能悬挂在任何地方,不然就是乱挂衣物,扣分。桌子上不能放东西,垃圾桶不能有垃圾,不然扣分。窗台、暖气片都必须干净,不然扣分。床底的东西要摆放整齐,不然扣分。检查人员到来前,宿舍不能有人,否则扣分。插排(南方叫排插)是违章电器,不要被发现,否则扣分。
院学生会的小干事来了。进来瞄两眼,再爬上梯子看一下上铺。仔细找一找哪里违规了,再向学院通报一番。你突然想起自己大一的时候,睡梦中被夺门而入的师哥们训斥:怎么这么不守规矩?
可这都是哪门子规矩呢?宿舍的硬件本来就差,电路年久失修,插座半数失灵,出了事学校怎么可能没有责任,为什么全推给学生?
后来,学校学生处整了一套宿舍黄牌和红牌制度。黄牌扣德育学分,红牌取消全年评奖评优资格。要是像对面女宿那样,遇上几个邋遢的,不讲道理的,拒绝执行清理的舍友,全宿舍人一起遭殃。好在你的舍友很配合。
游荡在校园里,你打算去图书馆消磨时光。那时的图书馆,老师们一副大爷样子。中午会闭馆两小时,开馆后则是如早上排队占座一样的壮观。尤其是炎炎夏日,空调就是生产力。教室没有空调,宿舍也没有,行政楼倒是有,谁会让你进去学习呢?借书要在每个阅览室门口的老师处人工扫码,还书也要直接还给相应阅览室。还是两年后,图书馆大改革,才引进了自助打印机、自助借阅还书机。人工窗口也才统一改在一层。只不过中午还是闭馆。
又多了一个羡慕新校区的理由。虽然新校区图书馆因为资金缺乏盖了近七年才投入使用,实际规模比规划小了很多,但好歹更为宽敞明亮,有沙发,有咖啡厅,有隔音地板和直饮水,还有电脑专用区和小组讨论室。书架也变得错落有致,高低相宜,不再是老校区一成不变的高耸铁架。
图书馆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藏书,新馆相当多的书目也大多是从老校区搬去的。让领导们吹不完的就是扎实的学风,你看多少人复习考研啊,我们今年考研率多高多高啊,又出了多少名副其实的考研宿舍!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好多人乐开了花。
怎么就不见同省的985和211爆出类似喜讯,并以此为荣呢?
你想起老师说的一段话:国外考察归来的学校某领导,把你的学校与哈佛、斯坦福做了对比:你说人家也是忙,咱们也是忙,怎么就不出人才呢?为什么这么多人忙着考研呢?
你好像知道怎么回答,不过你咽了下去。老师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好像挂着笑。
坏了,周四下午是图书馆的“内部培训日”,一律闭馆。
这茬给忘了。去实验室吧,自己还有个“国家级”项目呢。
小实验楼只有四层楼高。除了悬挂在外面的通风设备,没有任何明显标识。南边是生物楼,北面是校报和学报编辑部。门外一小块地还要被生科院划为苗圃,有的没的种着一堆高高矮矮的草。
实验楼的一切都沾染着混乱和慵懒,教授是长时间不在办公室的。学生大多数缩在休息室,甚至要老板求着也不肯去实验室呆一会。通风橱落满了灰,搅拌器的控温早就坏了,要靠温度计。实验室散乱存放着试剂瓶和满是灰尘的玻璃仪器,分析天平的称量台布满锈迹。实验记录本是学姐自己买的,小小的,写的很乱,到处是撕裂的痕迹。过柱子都要用玻璃纤维堵住下口,再用石油醚混着硅胶装柱。药品库是什么?随便一摆而已。你第一次见到按碳数多少排序的药品柜还是在两年后,那时的你惊奇得很。
再一看师姐的课题:一个三取代苯环的合成。再一看师姐,晚上不来,周日不来,周六在休息室看韩剧、《天天向上》和《快乐大本营》。
这不就是闹着玩吗?
你有点不甘心,因为其他同学早就跟着其他组的研究生们做实验了。大多数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作就是过个柱子,看个炉子。至少在有机方面,什么都学不到,因为触目所及,没有一样是正儿八经的研究设施、研究氛围和研究人员。
唯一的一台核磁只有200兆,离实验室十万八千里不说,还只能让老师帮忙打。
哎。你打算洗个澡,荡涤一下身上的污渍。
北方的澡堂可不是隔间,典型的大通铺,一览无余。男澡堂还好,问题不大。女澡堂经常排队,因为超过半数的龙头是坏掉的,洗个澡像扫雷,通过龙头下面聚集人数的多少排除隐患。想想就好笑:一个人洗澡,另一群光着屁股的人死死盯着,都想在第一时间抢占先机。军训的时候就更为壮观,女生排着队洗澡,从二楼延伸到一楼,再延伸到食堂门口,浩浩荡荡的百米长队披着迷彩服,在温润的夜空中闪耀。
你作为男生,竟然觉得在此时洗澡最爽。毫无阻碍地直入大门,慢慢悠悠地洗完,门口的妹子才上了一个台阶而已。考入这所学校的师妹恐怕没想到,洗澡也要排长队,比厕所还壮观。
洗完了,吃晚饭。食堂没有空调,又热了一身汗。
晚上有个社团活动,新入学生会的你也要参加定期会议。英语角一开始人还多,大都是围观别人与老外交流。后来就不办了,人太少。化学相关的社团一直毫无动静,志愿服务的社团好像从来没轮到你。模联社团,你是创始成员之一,但主管的师姐一直与别人撕X,学院之间的同类社团则陷入权力竞争。宣讲会只来了三个人,其中包括你。
学生会倒是温馨,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官僚。你作为新生时深恶痛绝的哄骗报名拉赞助变成了天天刷屏充点数。辅导员老师很和善,效率也高。有大事你喜欢与他倾诉,他也会听你说。你虽然兼任主席秘书,但主席们从来没麻烦过你。会办事,办好事的学生干部一大把。你结交了好朋友,你开始盼望每月的例会,你们可以很开心。
你也想做个助理。但学校行政部门的学生助理的代价之一,就是要背诵一大串规矩,其中包括老师喜欢吃什么,夹馍要不要放辣椒,车牌号是什么,有什么特殊习惯。还要经历一大堆面试和笔试。所以在师姐的宣传下,你没去。
终于,你回到宿舍。晚上的宿舍不断电,只是停水。10:30是最后期限,衣服要赶紧洗完,不然泡一夜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别人都用大桶大盆,把深色浅色、内裤袜子、夹克衬衫与透明皂或洗衣粉泡一起三两天才懒洋洋地凑合着搓一搓。衣服可以晾在窗外,只要你不害怕凌空坠落的方便面就可以。偶尔还会在袜子里发现一根鸡趾骨,仔细端详,楼上某人吃的是卤凤爪,不是泡椒凤爪。不然不会这么大。
10:30要熄灯。谁不熄灯,学院生活部干事会扣除对应班级和宿舍的分数,每星期要汇总上报导员。若是周六,晚上10:30必须在宿舍出现,自律部和监察部的干事们会来查宿,手里拿着贴着照片的花名册,一看所有人都在,打个对勾就走。不在也好解决,算你夜不归宿,扣分。这么做的目的让你倍感迷茫:一周七天,只查周六有何用?又不是高中,为什么夜不归宿也是错?何况干事一走,想在网吧通宵游戏的人就会立即离开,大家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好吧,又是“从来如此,就是对的”。
10:40锁门,楼下的小卖部几乎在同一时刻打烊。男生宿舍只是把大门虚掩,女生宿舍一旦锁起门来,不给看门大娘送几个柚子香蕉赎回学生卡,那是完全不可能打开的。只要是同性,学生宿舍是个人都能进,压根没人管。正因为如此,出现了多起盗窃案。很多案件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住一层楼的同学做的,比如公共阳台上莫名丢失的跑鞋和贵重衣物;早期出门洗漱,放在床上的新手机就不翼而飞。
为了纠正,学校为宿舍安装了门禁系统,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没有挡板,也没有护栏,就是两块金属板中间放了过道,无论刷不刷卡,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出。不刷卡,门禁会很大声地“滴”一下,再叫一嗓子“非法进”或“非法出”。刷卡了,还是会很大声地“滴”一下,再友善地喊一句“欢迎您”或“再见”。
你再一次迷失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问题不解决,还影响午睡。看门大爷很无奈,这个事我管不了,给领导说。学院老师说这个事是学校的意思,又属于宿舍方面,管不了。学校领导认为,这么滴滴答答的,对犯罪分子有强烈的震慑作用。不过出于对学生意见的尊重,把声音调小了。
门禁从此由大声嚷嚷,变成了小声BB。
该丢的还是丢,住在女寝一层的女生们的内衣一如既往地被偷。有人发现这些赃物被人堂而皇之地放在南门天桥售卖,变态可能插手其中,借此满足扭曲欲望——猥亵案件年年都有,你身边的案例让你毛骨悚然,在行政楼后花园被变态从后面抱住都算小的,毕竟是在晚上。新校区还有白天在教学楼内专心背书,经人提醒才发现背后有露阴癖,甚至被粘稠液体溅头发的。安排昼夜巡查的保安们,却没抓住什么坏人。估计胸罩和内裤长腿自己跑了吧。
对了,这是一所女生占绝大多数的学校。
躺在床上,有个舍友生病了,去校医院拿药,差点被糟糕的态度气死。你上次去也差点被印着“198__年__月__日”的药品袋吓到。创可贴是校医院的惯用药,包治骨折、大面积擦伤和头晕脑胀。此外,校医院还给板蓝根和999感冒灵。别的药要么不想给,要么没有。医生护士大概率是为解决人才家属就业放进去的,会不会看病都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把人往大医院赶。
管他呢!舍友嚷嚷着开黑,两三人立刻响应。有时候他们也玩《饥荒》。你不玩,但看他们玩,你很放松。你算幸运的,舍友不算太邋遢,就算熬夜也尽最大可能不影响别人。对面应化宿舍的强烈气味,根本没法进人,所有人熬夜打游戏,上午10点起床。还有舍友在电话里与女友腻歪,问他跟谁打,他要么说订外卖,要么说移动客服。这些是你众多美好记忆中的一部分。
你也掏出手机,可校园网怎么都连不上,好容易连上,没一会就断掉。你已经在心中骂了无数次傻X,这一次你不想再说,没什么用。省电视台的记者都就移动、电信网络撤出,强制更换校园网的事暗访过,还上了爷爷奶奶最爱看的节目。好多人还激动的要死,觉得某些人要付出代价了。可是,除了线下购买充值卡变成绑定手机号的在线支付,上网的体验依然不如从前。
睡着之前,你突然觉得天地之间,只有散发着脚臭的被窝是你最好的朋友。这里学生大多是农村人,养家糊口是第一要务。你的世界观、审美观都与他们不一样,很多时候只是保持着客气,话说不到一块去。他们说,你明明有个当校长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努力,装X给谁看;他们说,你爸爸能做的,是个父亲都能做;他们说,你参加这些比赛,有个P用;他们觉得你为国家做贡献的志向可笑不自量;他们觉得大学本该如此,觉得你不知好歹,当个老师就是一辈子;他们觉得学校这也不错,那也挺好,比高中强很多。
未来无尽的可能性呢,急于给人生定调干什么?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还有更好的,自己本应得的东西?
可是每个人又似乎有着无穷的怨气。有一次分宿舍,结果引起不满。一大群人在班群里匿名,宿舍与宿舍对骂,个人与舍友对骂。团支书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被大家的对骂逼得流泪,哭的不像样。
你还见过很多奇葩,也见过身边人做出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至少其中一些人身上还有一些你所羡慕的优点。
可是,这都比不过为数不少的人对你的群嘲、抹黑、窥探,用最毒的恶意污蔑、排斥。翻遍你在网上记录的一切,传遍每一条毫无根据的谣言,八卦到对你穷追猛打,只为证明你在装B,你很虚伪。
好像你做错了事,旁人的目的不是提醒和敦促,而是整死你。
每想到这,你突然觉得一切就像深渊,一望不见底。
转眼到了冬天,你再一次起床。这次是被冻醒的。去年就说年久失修的暖气,还是没有一点热乎劲。翻开微博,校历突然修改的事情上了本地热搜,评论已经过万。隔壁宿舍的兄弟买不到车票,正发着愁。女生宿舍都有人哭了出来。
面对空间里号召参评的说说,你突然想起好像有那么一条“不得在网络散发危害学校声誉的不实信息”的不成文规定。之前有几次要检查手机,可终究作罢。评论开始出现体谅学校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多。
你翻开某问答平台,一个老师叫嚣着:什么暖气不热?都是谣言!
谣言!
脑海中突然出现高考数学的考场,你紧张地咬住了笔头,最后两个选择你没有任何头绪。你挣扎着走出,却又看见高考志愿公布的夜晚,父亲气的住院,你则站在门外。你多想把这两个字,亲口说给父亲听。
为什么劝你考上211?在好学校里,基本没有上述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