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加贝走了,留下一个怎样的津巴布韦?
2019年09月12日 76 次浏览9月6日,前总统罗伯特·穆加贝在在新加坡某医院去世,享年95岁。次日,津巴布韦总统姆南加古瓦宣布:穆加贝为国家英雄。
穆加贝是绍纳族塞祖鲁人,1924年2月21日生于泽温姆巴的库塔玛地区的农家。十岁时,穆加贝的父亲抛妻弃子跑到南非,靠木匠的手艺谋生。穆加贝上的是教会小学读书,师范学校的学费也是教会垫付的。1942年,穆加贝毕业,走上三尺讲台,但他的学业并未终止。
1951年,25岁的穆加贝毕业于南非黑尔堡学院——白人设立的培养黑人精英的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刚从黑尔堡学院毕业,穆加贝就被曼德拉连拉带拽地加入了“非洲国民大会”,但他还是找机会逃了出来,返回祖国当老师,月薪3英镑——待遇丰厚还有面子。
1955年,穆加贝来到赞比亚当老师。1957年又在时任加纳总统恩克鲁马的邀请下来到圣玛丽学院讲学,认识了未来的妻子萨丽。远走他乡的原因之一是为了回避不厌其烦地登门拜访、请他出山的革命者们。
彼时的穆加贝并不像曼德拉那样热衷于革命,反而对追求民族解放的进步人士敬而远之,只是在精神上高度支持——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教书育人,混口饭吃。
颠簸在外,穆加贝依然手不释卷,积极学习。通过函授,他先后获巴苏陀兰大学教育学学士和伦敦大学经济学、法学、行政管理学学士学位。正是这一时期,穆加贝接触了马克思的《资本论》。他因此逐渐相信: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必然灭亡。
1960年,36岁的穆加贝回国,准备与萨丽完婚。
1960年7月20日,津巴布韦爆发“七千人大游行”运动,上千名示威者聚集在罗德西亚(津巴布韦旧称)首府索尔兹伯里(首都哈拉雷旧称)的斯托达特大厅,要求英国殖民者撤出津巴布韦。
穆加贝本来受邀“参观”,组织方却临时起意,请他上台演讲。穆加贝毫无准备,讲了几句便迅速离开。然而,穆加贝“愿与穷人同在”的表态赢得满堂彩。
穆加贝前脚刚走,示威人群就遭到英国军警的残酷镇压。11名黑人青年被当场射杀,130多人被捕。穆加贝大为愤慨,主动前往各地演讲,号召大家反抗殖民统治。
然而津巴布韦的独立之路并不好走,算是“起个大早却赶了晚集”——1980年才脱离殖民统治。主要是因为津巴布韦的独立运动中不仅伴随着白人殖民者和民族解放组织的斗争,双方的内部矛盾更为复杂。
津巴布韦有两个民族解放组织:非洲人民联盟(非人盟)和非洲民族联盟(非民盟)。
非人盟(Zimbabwe African People's Union,ZAPU)的前身是1957年成立的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党,1961年12月改为此名。主张在苏联和非洲其他独立国家的帮助下,迫使英国殖民者走上谈判桌。1963年7月,该组织召开“人民大会”,任命恩科莫为联盟终身主席,将西托莱等人开除。
同年8月8日,西托莱等人另行组建非民盟(Zimbabwe African National Union,ZANU),主要由绍纳族人组成。1964年5月,非民盟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联盟章程》,主张建立一个“民族主义、社会主义、泛非主义的民主共和国”,手段类似于“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大会还选举产生中央委员会:西托莱任主席,穆加贝任zong书记。
1963年12月,刚从坦桑尼亚回国的穆加贝便被殖民当局逮捕,一同被捕的还有西托莱和妻子萨丽。1964年8月,非民盟、非人盟均被殖民当局取缔,恩科莫也被捕。津巴布韦民族解放运动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阶段。
1966年,重建后的非民盟投入游击战。同年4月28日,非民盟在哈拉雷西北部的锡亚诺地区打响了津巴布韦民族解放运动的第一枪。1967年,非人盟也在各地开展武装斗争。但各地武装斗争的攻势不一,各自为战。无论政治斗争还是武装冲突,黑人损失惨重,一败再败。
1974年11月,在国际舆论压力下,穆加贝、恩科莫等获释,重新掌握领导权。然而,苏联要求穆加贝签署协议,承认科威莫为津巴布韦独立后的领导人。穆加贝彻底倒向中国。他说:
“没有中国的援助,津巴布韦就不可能进行民族独立战争。中国从来不附加任何条件,我们可以自由选择朋友,可以自由地推行我们认为合适的政策。我们绝不会屈服于任何让我们背叛中国朋友的压力。”
1975年4月,穆加贝来到莫桑比克,领导当地非民盟的武装斗争。
1976年,美国开始介入津巴布韦局势。基辛格向白人政府总理道格拉斯·史密斯施压,要求他“接受多数人的意志”。美国的目的是希望扮演津巴布韦独立运动的“领导者”,与苏联暗中角力。但穆加贝明确表示:“民族解放容不得谈判”。
1976年10月,非人盟与非民盟组成“爱国阵线”,参加关于津巴布韦独立问题的日内瓦谈判。
1976年11月,非民盟召开中央委员会,将西莱托开除。1977年9月,非民盟代表大会选举穆加贝为主席。1978年起,非民盟游击队的活动区占据了津巴布韦领土的五分之四以上,部分地区还设立了“人民委员会”。津巴布韦独立前,非民盟的武装力量总数达25000人,非人盟则有12000人。
1980年2月,津巴布韦举行独立大选。非民盟大胜,获得80个黑人议席中的57个,非人盟仅得20个。4月18日,中津两国建交。
刚独立的津巴布韦是非洲少有的粮食出口大国,还是非洲罕见的工业国。工业产值占全国总产值的25%,生活必需品和其他工业品基本实现自给自足。因而,津巴布韦经济发展强劲,在南部非洲一度仅次于南非。如今,津巴布韦的识字率高达90%,在非洲遥遥领先。
1980年4月,穆加贝任津巴布韦首任总理。1984年8月,非民盟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穆加贝当选为主席。大会通过新章程,规定非民盟宗旨是“根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原则使津巴布韦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要“坚定地按照本国的历史、文化和社会经历”进行,主张在该联盟领导下建立一党制国家,同时表示“实现一党制要根据法律和宪法的规定”。
对外,非民盟奉行“不结盟”政策,坚持反帝、反殖、反霸,主张维护非洲团结合作,支持西南非洲人民,特别是纳米比亚的独立斗争。
1984年10月,非人盟召开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恩科莫被推举为主席。大会通过非人盟的新章程,提出“以社会主义为目标,在现阶段要承认私营经济的现实,鼓励私人投资,同时在工农业和金融等部门发展国民经济与合作社经济”,指出“一党制国家只能在民主的而不是强迫的条件下才能受欢迎”。
1985年7月的大选中,非民盟再次获胜,取得议会80名黑人席位中64席,非人盟仅获15席。穆加贝顺利连任政府总理。1987年,穆加贝任总统。1990年、1996年、2002年、2008年和2013年五次连任。
同样,津巴布韦的白人不只是英国殖民者,还有移民至当地的其他白人。22.3万移民白人给津巴布韦独立运动带来了很多困难。
在西非、东非,英国军队、官员和商人维系着殖民统治,“祸事”一到可以立马撤走。但津巴布韦的移民白人不仅数量庞大,还多为地主、农场主和企业家,垄断了津巴布韦的一切资源和财富,特别是土地。甚至掌握制定法律的权力。
在英国面前,移民白人低人一等,对待黑人却趾高气昂,压迫奴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1965年11月11日,津巴布韦白人政府总理道格拉斯·史密斯宣布罗德西亚“独立”,与英国殖民政府“断绝关系”。明面上,英国政府与史密斯当局谈判,暗地则寻求报复。于是,英国殖民者与穆加贝等暗通款曲,资助他们反对津巴布韦的白人政府。
可见,殖民者与民族解放者本应该水火不容,现在却为了共同的政治利益联合起来。
独立前夕,津巴布韦的首要矛盾是土地改革。长期以来,英国南非公司以各种手段占领黑人土地,最终使以种族隔离为基础的“土地隔离”合法化。白人的罗德西亚阵线党政府最终确立了种族主义土地政策——这便是津巴布韦民族解放运动的导火索。
黑人的诉求是剥夺白人地主和农场主掌握的大量土地。英国承诺:只要和平谈判,英国便可拨款帮助津巴布韦为“赎买”白人土地。
1979年9月,“阵线”参加在伦敦兰开斯特大厦举行的罗得西亚制宪会议。撒切尔夫人与穆加贝达成《兰开斯特大厦协议》,确立了“愿买愿卖”的土地分配方案。实则假借“援助”之名,避免白人的土地、财产被“非法没收”。
1989年,英国先后向津巴布韦提供3000万英镑资金,协助津巴布韦完成了4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改革,分配给了7万个家庭。后来,美国也及时介入,向穆加贝提供了2700万美元的援助。
英国还是动了“光荣撤退”的心思,打算在经济上控制新兴非洲国家,让津巴布韦成为英国在非洲的利益代理人和战略支点。移民白人也不想失去自己的既得利益,想继续奴役津巴布韦的黑人。于是,英国人又与移民白人站在一起。
1997年,英国以穆加贝“贪腐、独裁”为由,撕毁援助条约,津巴布韦无力赎买白人土地,社会危机开始蔓延。1998年,津巴布韦对刚果(金)发动战争,更使津巴布韦经济局势恶化。
2000-2002年,穆加贝快刀斩乱麻,强制没收近1000万亩的白人土地,甚至将“无偿占据白人土地”写进法律,一时间白人死伤无数,大量白人外逃,大片耕地因种种原因被荒废。
2007年,穆加贝下令对本国的外资企业实行“本土化”。在津巴布韦的外资企业,必须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转给津巴布韦人,否则违法。导致大量外资撤离。
津巴布韦与西方走向全面对立。2001年起,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众多西方国家联手制裁津巴布韦:武器禁运、旅行限制和财产冻结,津巴布韦国力一落千丈。2003年12月7日,津巴布韦宣布退出英联邦。
2006年,津巴布韦粮食产量仅能满足国内60%的需要,超过九成工人失业,80%的民众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数百万人挣扎在死亡线上。饥饿的儿童甚至吃烤老鼠、活蜻蜓度日。20%的津巴布韦人是HIV携带者,男性平均寿命为37岁,女性平均寿命34岁。
穆加贝也从“民族领袖”变成了“非洲暴君”。西方认为,穆加贝在海外至少拥有17.5 亿美元的资产。穆加贝拥有一辆全球限量18辆的豪华奔驰轿车,妻子的钻戒价值128万美元。
1981年,邓小平同志曾接待过来访的穆加贝。会谈中,穆加贝对中国的改革开放不以为然。时任邓小平英文翻译的张维为回忆道:会谈结束后,邓小平同志对身边人说:
“这个人(穆加贝)听不进去(不愿意改革),要自己碰(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