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答案是:不。

只能说《流浪地球》系列电影本身质量不错,但也仅仅如此了。

相较于人类数千年的漫长历史,像超新星一样耀眼而短暂的事物太多了,今日回望,不仅为其伟大而赞叹,更为其绝唱而惋惜——世界终究不复被理想照耀的光彩,变回了死寂,乃至相反的样子。譬如苏联之后再无无产阶级家园,伟人身后国际共运热潮渐渐冷却,就连40年代援助全球反法西斯事业的人类灯塔、90年代空前自信繁荣的,代表人类物质文明、种族资本主义之大成的美国都已是一去不返。

切格瓦拉之于拉美,卢蒙巴之于刚果,阿连德之于智利,拉宾之于以色列,纳赛尔、萨达特之于埃及,桑卡拉之于上沃尔特,惠特拉姆之于澳洲,他们如同天降伟人,在荒漠中挟泰山而越北海,为自主或解放的必答题,探求适合本民族、本国家的方案。然而,一时的欢呼不能掩盖脚下思想之土的贫瘠,变革的热情不能掩盖现实的冰冷与残酷,域内域外的反对者蠢蠢欲动,用尽拉踩手段,耗尽先驱者的名望与精力。于是现代之光、自由之光终究黯然失色,一个荒蛮、混乱、畸形、不公的社会或市场,才能保证既得利益者分够最大的一块蛋糕。反对者如此害怕变革,以至于连一颗刚发芽的种子都要一概铲除。

至于那些曾经目睹、参与、拥抱变革的群体,则始终泥足不前。一个行业、一个社会、一个民族、一个地区便停滞起来,被正常的发展隔绝在外。更有甚者,身体跨入了21世纪,精神却在某种程度上盘旋在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前。任由评论家讽刺这里“缺少沃土”、“没有市场”、“愚昧乏味”,而这些评论者有是被谁所豢养的呢?他们自己不就是从这片荒芜中得利的吗?好比在拉美买走大片水源和林地的西方饮料公司——本地人饮水种地与我无关,毕竟我的可乐已经足够喝了。

纵览历史,比荒漠中攒出超新星更难堪的是,耀眼的光芒仅仅揭露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这片荒漠是被刻意维持的。或是受众的不加珍惜,或是有形之手的无穷打压,千万个反对汇总为时运不济,无数个不顺合并为命运多舛。

先驱者是可贵的,他们敢于在没有炬火时成为唯一的光。但只靠创作者自身的热爱,不足以迎接伟大的时代的到来。那些运作其中的力量,会把在世的先驱者解构、抹黑,以最恶毒的敌意、最疯狂的仇恨、最放肆的造谣乃至最意想不到的阴险手段,贬低它存在的价值。等到先驱身陨,这些力量便把他们变为无害的神像,赋予其各种各样的意义和名号,阉割其进步性和独创性的部分,保留其不至造成变革的庸俗部分,以安慰和愚弄曾被启迪的人们,顺便争抢着瓜分它所带来的利益。比如,他们曾经选择性地无视《流浪地球》的单打独斗,坐视新立项的大把硬科幻电影没了下文,却对炮制快餐式的《爱丁堡垒》蹭科幻热度赚票房很感兴趣。

任何一个世界先进水平,都需要良好的群众基础。姚明之后的中国篮球,范志毅之后的中国足球,皆因金字塔基被掏空而沦落如此。想要让中国科幻成为世界先进,就需要创造一系列从通俗到深邃,从普世到英雄的精彩故事,创造海量的受众,从中诞生下一代的创作家。而不是把科幻当做地摊文学、课后杂书、奇技淫巧而不将其视为严肃文学、高价值艺术。

没有先驱者,和有先驱者却不加珍惜,在结果上是几乎一致的,后者更令人惋惜。先有筚路蓝缕的拓荒时代,才有百花齐放的黄金岁月。

发展的问题,迟早要靠发展解决。今日的星火,召唤着光芒万丈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