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涉疫内容写得有点多。其实我并不想在这方面多做发挥。只是养病期间有感而发。我认为,长期来看必须开放,不意味着现在要立刻放开。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逐步完成。但国家采取了这样的措施,自然会带来一个阶段内的混乱。我的看法是,国家之所以急于开放,一方面是经济和财政困难,另一方面是中国庞大的官僚系统在执行涉疫政策时,暴露出诸多问题:下级施政团体工作能力的逐步退化,导致缓和、逐步等“施政的艺术”,每次都容易变相地变成一刀切。特别是随意曲解政策,以权谋私给老百姓带来重重麻烦。为此,想要消除响应的钱权交易,就必须压缩每一层、每一地对政策的解读空间

悲哀的是,对付一刀切最好的手段,就是更高层面的一刀切。


12月7日,秘鲁总统佩德罗·卡斯蒂略(Pedro Castillo)宣布暂时解散国会,并“建立一个特殊紧急政府”,号召在最短时间内举行新一届国会选举,并在9个月内制定新宪法,重组整个司法体系。然而,上述命令并未得以执行,部长反而集体辞职,武装部队和国家警察亦拒绝支持总统。数小时后,秘鲁国会全体会议照常召开,讨论并投票通过了总统弹劾案,以101票赞成、6票反对认定卡斯蒂略解散国会“违宪”(宪法134条:国会对部长会议(即内阁)的谴责或不信任达两次及以上时,总统才能解散国会。宪法117条:解散国会时如不满足134条,总统将遭指控),涉嫌“篡夺公共权力”、“永久性道德缺失”(宪法113条规定:道德缺失不能担任总统)。下午2时许,卡斯蒂略与家人乘车离开总统府,途中被司法机关以涉嫌“叛乱和阴谋罪”为由逮捕。这标志着秘鲁历史上第一位原住民出身的总统,执政仅18个月便草草下台。卡斯蒂略的支持者在全国范围内掀起暴动。

当晚,副总统迪娜·博卢阿特(Dina Boluarte)宣誓就职,成为秘鲁首位女总统。她也是秘鲁在过去五年里更换的第六位总统。

据信,弹劾前一日,美国驻秘鲁大使丽莎·肯纳(Lisa Kenna)接见了秘鲁国防部长,而肯纳曾为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工作9年。

秘鲁的政治权利长期被首都利马的白人精英独揽,占人口2/3的原住民大多是农民,居住于外埠,几乎都是政治边缘人。卡斯蒂略就是贫苦人出身,父母是不识字的贫苦农民,家里兄弟八个,家乡没有公路,住的是没通电的土坯房。中学学费还是寒暑假跟着父亲去首都买报纸、买冰糕、扫厕所攒下来的。可以说,卡斯蒂略几乎注定与政治无缘,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但正是这段打工经历,让卡斯蒂略看到了秘鲁的弊端——自己的家乡明明有南美最大的金矿,但乡亲们却世代活在贫穷里。首都利马繁华锦绣,又何尝不是血汗堆积而来?

大学毕业后,卡斯蒂略回老家的小学当老师。直到2016年,卡斯蒂略不满秘鲁共产党红色祖国派)支持的秘鲁教育工作者单一联盟(即教育工会)的妥协路线与官僚主义,遂与之决裂并自立“全国教育工作者联合会”,组织参与了2017年的秘鲁大罢工。两个工会之间骂战不断,互斥对方为“工贼”。政治素人卡斯蒂略由此一跃成为全国政治明星。2021年大选,在各路左翼政党组成的“一起为秘鲁”联盟的助推之下,自由秘鲁党的卡斯蒂略以0.25%的微弱优势击败右派联盟的藤森庆子(日裔移民后代,其父为前独裁者),当选总统。

但是,左翼联盟内部矛盾不断,秘鲁共产党、秘鲁共产党(红色祖国派)、秘鲁人道主义党、新秘鲁等加起来才40个议会席位,中右翼和右翼则累计占90个席位。根据宪法,议会可以无理由弹劾总统,而司法机关也多是右翼白人精英,原住民出身的卡斯蒂略的大权并不稳固。此外,国家暴力机构(军警宪特)等多持右翼立场,而秘鲁的农业、矿业、大企业和银行业等经济命脉,无一例外都是外资和本土大资本家的天下。

简而言之,秘鲁就是一片右翼精英政治的沃土,偏偏选出了一个左翼的平民总统。卡斯蒂略自然痛苦万分。履职后,司法机关开始调查卡斯蒂略本人和政府成员,国会右翼政党联合起来造谣卡斯蒂略政府“通共”,与境内媒体、境外基金会(德国自民党弗里德里希·瑙曼基金会等)联手造谣抹黑,公开讨论如何将总统免职。外长贝哈尔、劳工部长马拉维等都因为“左翼恐怖主义”被迫辞职。俄乌冲突后,全球能源、粮食价格大涨,秘鲁经济困难,资本家囤积居奇、投机倒把,农民纷纷破产,直接打击了卡斯蒂略的选举基本盘。

卡斯蒂略不断妥协,解雇了总理贝利多及其内阁,换上了独立人士巴斯克斯,甚至后来自愿退出自由秘鲁党,任内累计换了五次内阁,80多名部长,但这只让右翼更加猖狂,还让激化了左翼内部的矛盾,一步步走向被弹劾下台的困局。

那么,如果卡斯蒂略不肯妥协,右翼会不会见难而退呢?不会。1979年智利总统阿连德用生命告诉我们,左翼总统只要在美国的后花园当选,就不会被右翼政党轻饶。为了把阿连德赶走,智利右翼制造政变,炮击拉莫内达宫(总统府),但阿连德拒绝投降,亲自持枪与叛军交火直到战死。

这也意味着,拉丁美洲的实际权力是被资产阶级掌握的,选举上台的左翼政府是软弱无力的,脆弱不堪的。除非先在政治、军事和重要经济部门掌握权力,上台后的左翼政党才能践行竞选承诺。只靠议会斗争,希望获得资产阶级政党的怜悯和施舍,是万万不行的。

目前,《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等称约50%的秘鲁人不再“支持民主”,民主信任率为拉丁美洲第三低,仅次于洪都拉斯和海地。秘鲁3300万人口中,1/4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秘鲁也是联合国认定的南美粮食不安全率最高的国家,半数以上人口无法定期获得足够营养。秘鲁也是全世界新冠死亡率最高的国家,每100万居民就有5484人死于该病。看来,在右翼精英政治集团失去群众信任,左翼政党矛盾不断、施政不稳的背景下,拉丁美洲人民的苦日子还要持续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