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3日,第89届自民党大会上,岸田文雄表示:日本未来一项重要的外交任务便是督促联合国安理会进行改革,重建新的国际秩序,具体的目标就是让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理由是安理会没能阻止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证明联合国机制存在问题,需要进行改革,否则就将“名存实亡”。

这番懒话让我在马桶上笑出屎来。都说做题家迟早卷成麻花,没想到国际上还真的有日本这种连联合国运作机制都没搞懂的国家。我又一琢磨,站在日本的角度看,他们这么做似乎另有所指。毕竟一个建议拆掉屋顶的人,实际目的无非是开扇天窗。

显而易见,联合国的权利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赋予的,而不是先有联合国再选出美、苏、中、英、法作为常任理事国。这是因为,联合国本身是同盟国在二战胜利后重新划分国际秩序的产物,但凡常任理事国无不具备阻断关键、重大国际议程的能力。换言之,在常任理事国各自的一亩三分地,只要它不点头同意,天王老子来都要无功而返。

现代国际秩序依旧是弱肉强食,联合国安理会就是那套文明的外衣,也就是一套保障常任理事国“阻断权”的合法性的制度工具。没有联合国背书,常任理事国依旧能搅得天翻地覆,国际事务反而失去了沟通、协调的缓冲。也就是说,摘掉常任理事国的帽子,损失的不在于这个国家,而是整个国际社会。

为了维持国际秩序,使得绝大多数国家能够获得基本稳定的发展环境,就必须通过常任理事国机制协调——某种程度上也是约束(相互妥协)——各主要国家之间的权利,实现“大国均衡”。

答案呼之欲出:日本若想成为常任理事国,就必须在硬实力层面上,具备对国际重大议程的阻断力。

日本有吗?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因为日本的国家主权并不完整,它的《和平宪法》是美国人草草拟定的,东京地检特搜部是悬在日本政坛头上的美式利刃,它的领土上有域外大国的长期驻军,司法、军事、领土、外交、新闻、经济主权都收到美国的控制、干预,因此日本实则是美帝国主义在远东统治秩序的一部分,是美帝国西海岸的延伸,而在现有条件下日本根本无法摆脱。

这也就决定了,日本只能国际议程的附和者、接受者,不可能是国际议程的拟定方,也就根本不可能掀桌子,不服只能忍着。

在此基础上,日本纸面上的国家实力再强,经济总量再高,军事实力再强,也比不过英国和法国等严重缩水的殖民帝国。没错,日本自80年代起就是世界第一大对外援助国(现为第二),在180个国家援助了2200亿美元低息贷款,也是各大国际组织的主要资助国之一,日本海外资产至少3万亿美元,样样远超英法。英法的人口、经济、军备、科技云云,要么不如日本,要么跟日本不相上下,可两者盛极之时殖民地都超过了2000万平方公里,这就让英法时至今日仍拥有遍布全球的海外领土与属地

你能想象,世界上最长的国内航线不在俄罗斯,而是巴黎飞往南美洲的法属圭亚那?你能想象法国在北美、中美、南美、大西洋、印度洋、南太平洋都有法理领土,以至于法国领土面积不足中国的1/16,但领海面积几乎是中国的七倍之多?

英法再拉跨,也能在地缘上影响全球格局,因为它们的利益可不止欧洲。在西非和中非出现政变或恐袭,法国出兵的速度比非洲国家还快,英国好歹每年能拿着《香港问题半年报告》恶心人,好歹也是盎撒五眼之一,情报网遍及全球。同样的,俄罗斯再穷,日本再瞧不起它,6000枚核弹和世界第三大规模常规军事力量在那摆着呢。

很遗憾的是,英法不如日本,但英法的话不听不行。日本卷破头搞发展,也搞不出什么大名堂。更遗憾的是,日本始终没搞懂这最基本的道理,二战的时候大搞昭和赌国运,一败涂地。硬的不行搞软的,军事不行搞经济,结果还是不行。而且是上上下下所有人认真做事,所有人没做错事,可事情就是干不好,而且谁都没有责任。

怨谁?给你机会没把握住,二战打输了呗。国际社会是现实的,跟大学录取一样只看高考,不看月考1940的日本如何武德昌盛,1980年的日本如何富得流油,都赶不上1945年东京街头冒着浓烟的人形焦炭。

日本人真的这么傻?不一定。这可能是日本的一种躺平策略,对外死缠烂打换得美国逐步松绑,继而创造日本的“活动空间“,日积月累地推动日本正常化,从法理上恢复正常国家,摆脱战败国地位。对内呢?反正常任理事国横竖都入不了,不如向国民展示一番“我尽力了,我没有错,请不要以此再来要挟/麻烦我”。

多说两句:日本已经丧失了入常的最佳时期——2005年。彼时秘书长科菲·安南提出两个方案,也就是增加不具备一票否决权的常任理事国,或增加非常任理事国数量。

2000年起,小泉纯一郎政府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日本驻联合国和驻亚非拉诸国的大使馆有足足2亿美元的贿赂金(向各国大使和外交部门送礼、请吃、请玩),与50个最不发达国家签订了价值数百亿美元的援助项目,配合英法美在中东的外交战略,与俄罗斯签订大笔商业合同,还与德国、印度、巴西组成四国集团(G4 Nations)要求扩张常任理事国数量至11个,还向非洲联盟保证剩下两个是非洲的名额,正好迎合2005年1月的《埃祖尔韦尼共识》(分给非洲不少于两个常任理事国和五个非常任理事国)。

虽然五常都不希望安理会权力被稀释,但美英法俄都在口头上表达了对日本的支持,中国若亲自出面阻止日本入常,无疑会助长日本的仇华情绪,中日关系恶化,东亚变数激增,正中英美下怀。

于是,中国的策略是在口头上支持安理会改革,也同意彻底摆脱军国主义的日本加入常任理事国。

背地里,中国着力挑动四国集团内部矛盾。例如,支持四国集团中游说“钞能力”有限的巴西,以此撼动拉美。对于另一个大票仓——非洲,中国的绝招是号召优先解决非洲国家代表权不足的问题。而且,非盟内部绝非一块铁板,55个国家谁来入常?美国支持埃及,中俄支持尼日利亚,法国支持塞内加尔,南非不仅是英联邦成员,还是G4着力拉拢的对象,彼此不服。2005年8月4日,非洲联盟关于联合国改革的特别峰会的讨论结果是,拒绝G4的提案。

同时,中国建议亚洲区总计新增印度一个名额,因为印度比日本更具“代表性”,2005年中国总理访问印度时还明确表示支持印度入常。话虽好听,但巴基斯坦必然坚决抵制印度入常,整个伊斯兰世界会跟着反对。鉴于四国集团达成同进同退的“绑定协议”,一国支持其中一国则视为对四国的集体支持,所以印度被否决了日本也没戏。

至于谁来出面公开反对日本入常?适逢朝核危机,朝鲜不一定有机会发言,韩国就成了首选。中国不断支持韩国的反日团体,韩国国内反日情绪高涨,慰安妇、韩国劳工和靖国神社问题游行不断,韩国遂在联大怒斥日本,还与巴基斯坦、意大利和阿根廷结成“团结谋共识”(Uniting for Consensus)集团,四处游说,全力阻止G4。中国则表态支持包括韩国在内的,所有被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亚洲国家对历史遗留问题的发言。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美国干得漂亮。小布什政府在临近投票前表示,新增六个名额太多了,建议减少至两个。日本、印度、德国和巴西当时就打了起来。结果自然是谁都没成。

补充一句:如今,非盟在入常问题上的态度是:要么废除常任理事国的一票否决权,要么增加常任理事国数量且分给非洲,拒绝增设无一票否决权的常任理事国。这也使得G4的让步——为入常愿放弃一票否决权,变成一纸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