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晚,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举行记者会,正式宣布参选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这是特朗普第三次竞选总统。

但是,迎接这一并不意外的消息的,并非此前预期的、席卷参众两院的红色浪潮,而是一个不败不胜的中期选举。川普从居功至伟的MAGA领袖,变成了功过各半的离谱旧君。共和党内已经有人将共和党未能在中期选举中大胜民主党归咎于川普,比如共和党大佬保罗·瑞安就直言:“我们本能做得更好,但特朗普拖累了我们”。这有可能削弱川普的党内威望,2024年大选的共和党党内提名不再板上钉钉。

其实,共和党小赢,并不完全怪川普。首先,共和党围绕通胀、能源、非法移民和犯罪率等方向上对民主党的攻击,并未超出民主党预料,而民主党反击的手段也很民主——放弃在采取行政手段挽回局势(反正政策生效不可能立竿见影),而是围绕堕胎权问题动员一般不参与投票的年轻女性。民主党因此逆势而起,共和党在最高法院埋下的暗棋反而成了败笔。其次,美联储强力加息,使得选举前几个月的通胀率出现了显著回落(虽然仍然不低),油价也在7月后下降。

川普的问题出在,它香槟开的太早,甚至把最高法废除堕胎权的功劳完全摆在自己身上(三位保守派大法官都是川普任内塞进去的),引得反川普人士恨之更甚。在宾夕法尼亚、佐治亚等摇摆州,川普为候选人胡乱背书,连背景调查都不搞,也不尊重选民意向,全看与自己的关系好坏,以及是否认同2020大选结果被民主党“窃取”。

不要小看“窃取”说,这是对美国政治制度的直接质疑,一度险些引起宪政危机的。为了个人政治利益,仍然保持“质疑”的,几乎都是极右翼人士,川普信任这些人,支持这些人,也就注定把中间派抛向民主党。

比如川普支持宾州的奥兹,为他拉票。但奥兹有土耳其的双重国籍,熟识土总统埃尔多安,而且是个穆斯林,在宾州选民严重完全是个外人,这种与外部势力不清不楚的货色怎么能代表自己步入国会呢?川普又在佐治亚州支持好友、橄榄球巨星沃克,但沃克几乎不算佐治亚人(得籍佐人)而且滥交、家暴,抛妻弃子,遭亲生子公开斥责。更有趣的是,沃克标榜自己强烈反堕胎,结果媒体曝光他秘密出钱让前女友打胎。

民主党也不失时机地反串黑,大力资助极右翼共和党人,川普支持谁民主党就买下电视广告揭露川普与此人的密切关系,不但让温和派共和党人失去参选机会,还让中间派选民对极右翼政客愈发憎恨,结果真的成事了。

随着美国贫富分化,中产流失,川普争取的是越来越穷的人的支持,而民主党的选票来自另一部分人。川普的基本盘在收入和受教育程度上远逊于民主党基本盘,但没关系,穷人再穷,富人再富,投票时也是各有一票。川普支持者的局限性意味着它们迷信权威,只要知名度高就能被崇拜,明星说什么他们信什么,明星投其所好地说话时,更是如此。因此川普必须且一直在维持自己的知名度,即使卸任也一直占据着媒体的镜头,这样一个坚定的、专业的,无所不能的架子摆起来,立住了,支持者当然就越来越多。

所以吊诡之处就在于,川普是美国政坛中唯一一个坚持“群众路线”的人,至少他说的话简单易懂,而两党建制派咬文嚼字,高级词汇和官腔浓郁到老百姓谁都听不懂。共和党建制派吃的是军工巨头和石油家族的皇粮,民主党搞的是人类性别分56种的行为艺术,好话说尽脏事做绝,旋转门磨出火星子来也没耽误他们挣钱,无论经济形势好坏,无论人口结构变化。美国陷入官绅富,百姓穷的陷阱,实体经济流失,制造业空洞,哪一个不是公开的秘密,又有哪一个被政客们拯救过、处置过,关心过?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用简单易懂的英语,解答了你内心多年的疑惑,动员你参与到政治中来,用选票赶走那些吸血的虫豸。尽管这一套理论不见得自洽,更不见得正确、全面,但你终于得到了答复,你也分辨不出来好坏。

话说,川普虽然表面上亲近群众,其实真等到群众动员起来,他第一个吓破胆。一六国会山事件就是明鉴,川普的真面目是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的。他也有自己的政治野心,只是动员选民将其达成罢了,选民的地位,无非是从被抛弃,“升格”为被利用。

川普的挑战在于,其动员套路虽然纯熟但已经不新鲜,以在野素人的身份冲击腐朽的建制派,鲜明地指出社会问题以有效动员沉默的、承担全球化代价而鲜有获利的社会底层(农业州、锈带和宗教保守区)。套路成功了一次就难有第二次,毕竟他自己也上台了四年,这四年美国啥样,川普的政策主张是啥效果,谁都清楚。川普有两个应对策略:一来,继续做嗅觉出众的选举生物,维持段子手一样滑稽的表现力,二来,继续打造不服输的强硬领袖人设,在口头和行为艺术上给选民以希望或良好印象的方式获得选票,但两者都不是什么无法复刻的套路。

这也就意味着,当共和党内敢于拉下脸,模仿川普以独自牟取政治利益的中青代行动起来,小鲜肉吊打老艺术家的戏码足以让川普坐立难安。这些鲜肉不仅年轻,还受欢迎,不仅与川普观点一致且能落实,川普与他们一比除了老就是老,所以川普必然要抓紧一切机会,巩固粉丝粘度,免得被引流,被过气,为此川普甚至会跟团队起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