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几内亚大爆炸:一个富得流油却穷得要死的国家
2021年03月14日 82 次浏览3月7日,赤道几内亚最大城市巴塔发生严重爆炸事故。据官方统计,累计造成107人死亡,超过600人受伤。起因是安全部门疏忽大意,致使附近农场的火灾殃及军火库。
从数据来看,赤道几内亚不是很富吗?怎么几年不见,这么拉了?
1477年,葡萄牙水手发现费尔南多普岛(比奥科岛)。1493年,葡萄牙国王胡安二世宣称自己为费尔南多普岛的领主。1499年,根据5年前生效的《托德西利亚斯条约》,西经50度以西的地球归西班牙(南美洲大部),以东归葡萄牙(亚洲和非洲)。新大陆劳动人口短缺,奴隶贸易盛行,但奴隶来源和出口权均被葡萄牙垄断,引起西班牙不满。
1777年,西葡两国签署《圣伊尔德丰索条约》,葡萄牙向西班牙割让比奥科岛、安诺本岛和科里斯科岛等,以及非洲大陆欧果韦河(今加蓬)和尼日尔河之间的领土。作为交换,西班牙承认葡萄牙对西经50度以西的美洲地区(今巴西西部)的所有权。
由于黄热病横行,特别是土著居民的强烈抵抗,西班牙人在岛上移民的尝试屡次失败,迫使其在1781年撤出上述岛屿。
1807年,英国禁止奴隶贸易,皇家海军亟需在非洲新建海军基地,监督尼日尔河河口与奴隶海岸(今贝宁)等地。1827年,西班牙将费尔南多普岛租借给英国,后者在克拉伦斯港(圣伊莎贝尔,今名马拉博)和圣卡洛斯海湾等地修建基地。此后16年,英海军在岛上安置了许多获救的黑人奴隶。
1839年,英国出价5万英镑购买费尔南多普岛。两年后,西班牙同意以6万英镑出卖。英国正准备掏钱,西班牙却出尔反尔,拒绝出售。1843年,费尔南多普岛的反奴隶贸易的战略价值下降,岛上建筑物也被出售给西班牙的浸礼会教士。1844年起,西班牙积极开发费尔南多普岛。1845年,西班牙同木尼河地区各酋长签订了条约,木尼河区沦为西班牙保护地。1879年起,费尔南多普岛成为西班牙放逐古巴犯人的流放地。
1899年,法绍达事件后,法国占领了木尼河地区。1900年又归还西班牙,换得法国人在费尔南多普岛上购买土地的优先权。1926年,西班牙将费尔南多普岛和木尼河区合并为西属几内亚。总督府设在费尔南多普岛的圣伊萨贝拉,副总督和地方行政部门设在木尼河区的巴塔。
西班牙内战和二战过后,西属几内亚所受管制更小,但依旧贫穷落后。1956年,西班牙将西属几内亚改名为几内亚湾西班牙海外省。1959年又划分为费尔南多普省和木尼河省。
1964年1月,西班牙迫于联合国压力和赤几民族主义者的反抗,西班牙在西属几内亚组织全民公投,公投支持两省实行自治。1968年,西班牙迫于国际压力,赋予西属几内亚独立地位。9月22日,西属几内亚组织首次总统选举,无一人得票率超过四成。一周后, 弗朗西斯科·马西埃·恩圭马当选首妊总统。10月12日,西属几内亚宣告独立,改名为赤道几内亚共和国,成为联合国第126个成员国,结束西班牙469年的殖民统治。
根据宪法,赤几是拥有独立主权且不可分割的民主共和国,实行三权分立的总统制,总统选举是直接和不记名的,任期五年。马西埃曾是殖民政府的翻译官,1960~1964被任命为蒙戈莫市长。上任之初,政府内部官员大多是民族主义运动党派的领袖,诸如赤几民族解放运动、赤几全国联合运动、赤几人民思想党和布比联盟等,可以自由召开会议讨论国家建设问题。
然而,赤几的民主只维持了五个月。1969年3月5日,马西埃声称破获一次由西班牙政府策划的未遂政变,赤几立刻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大量西班牙人,特别是工商业、农场主都被驱逐出境。马西埃还对赴西班牙留学的赤几学生展开调查,凡“可疑人物”都被拘捕、监禁。马西埃还借机清洗反对派,出身反对党的政府高官、公务员乃至其家人都被残酷报复,甚至整个村庄都被监禁、处决、流放。
赤几青年在马西埃政府的蛊惑下,被灌输了极其偏执的反殖民主义民粹思想,全社会开始鄙视知识分子。1969年,马西埃仿效纳粹,创立了青年民兵组织——赤几青年党。该组织充当马西埃的“冲锋队”,残害一切反对派,以“保卫国家”为由,在街头无恶不作。12月13日的部长理事会上,马西埃提议组建新政党,获得一致赞同。1970年,马西埃成立全国统一党(PUNT),同时取缔一切政治党派,本人接管一切政府权力。
1971年5月7日,马西埃政府颁布第115号法令,以“西班牙恶意拟定,意图控制赤几政府”为由,删除了1968年宪法的诸多条款。法令同时将两院制改为一院制,议会成员改由总统任命,议会只能向总统提供协助和咨询。
1971年1月,统一党首届全国代表大会举行,马西埃当选第一书记。1972年7月,第二届大会将党名改为“全国统一劳动党”,将马西埃封为“终身总统、武装部队少将、教育科学和文化特级大师”,兼任部长会议主席(总理)、司法部长和财政部长。1973年7月,马西埃草拟新宪法,获得议会通过。新宪法赋予总统“绝对权力”,取消省级政府,将费尔南多普岛改名“马西亚斯·恩圭马·比约戈岛”。第56条规定“为祖国利益,弗朗西斯科·马西亚斯先生成为赤几的终身总统”,第61条赋予总统解散议会的权力。第68和70条则赋予总统任命、辞退所有法官和检察官的权利。
至此,马西埃大权独揽。为了阻止民众外逃,马西埃下令销毁全部渔船。马西埃将赤几一切问题归咎于西班牙帝国主义和罗马天主教会。著名宗教界人士阿尔贝托·玛丽亚·恩东戈(Alberto Maria Ndongo)等死在监狱里,外国牧师均被驱逐出境,所有私立学校(特别是天主教会学校)都被关闭。1978年,赤几所有天主教会的活动都被强制终止,参会者一律收监甚至处死。
截至1974年底,1968年当选的国会议员中,约有2/3被处决或下落不明。30万人口中约1/3流亡海外。残暴的统治让赤几陷入瘫痪,士兵和公务员的工资难以及时发放,亲信和政府要员逐渐反目。
1979年8月3月,“国家革命人民武装力量部”副部长特奥多罗·奥比昂·恩圭马·姆巴索戈发起政变,推翻马西埃。9月29日,马西埃因“种族灭绝罪、挪用公共资金、大规模驱逐”等罪被判死刑,其余军官也被判军逮捕并被判刑。审判时,马西埃说:“我是共和国的总统,不是监狱的主人。”
赤几人民欢呼雀跃,但也没高兴太久。1979年8月18日,奥比昂政府成立“最高军事委员会”(CMS),废除劳动者统一党。众推奥比昂当选委员会主席。奥比昂签署命令,赦免所有政治犯,邀请流民回国。然而,奥比昂也表示不会容忍任何反对,也不会再短期内再造民主制度。一个月后,联合国人权委员会认为,少数难民归国即被监禁。
10月10日,奥比昂宣誓就职为“临时元首”,同时兼任政府首脑、最高军事委员会主席、国防和安全部长、经济和财政部长与信息部长。1981年,奥比昂试行村委会制度改革,每个地区划分为30~70个村委会,每个村庄的酋长是村委会的常驻委员,其他委员有各部落、家族选举产生。显然,这是奥比昂为构建基层民主做出的妥协,最后结果却适得其反,成为揭发反对派的工具。
1982年,联合国人权委员会20余名专家成立赤几宪法委员会,帮助政府起草新宪法。8月15日,全民公投以80%的支持率通过《赤几基本法》。奥比昂被任命为赤几总统,任期七年。废除最高军事委员会。然而,一众政府高官、重要安全职位都是蒙戈莫地区的部族成员担任,驻外大使几乎全是奥比昂的远房亲戚。两位堂兄分别是驻非统一组织大使和驻联合国使团代表,两个侄子是驻西班牙、意大利大使和驻尼日利亚大使。
选举上,赤几分为两个大区、7个省和18个市,共计1000个村委会。省长由总统任命,其余普选产生。赤几议会称人民代表院,每年3月和9月各举行一次全会,设置41个席位。1993年增至80个,2004年增至100个。人民代表大会拥有立法权。1983年8月28日的第一次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是无党派的。1988年7月10日第二次选举只有执政党参加。
1986年10月11日,奥比昂在反对声中成立赤几民主党。1988年10月,该党第一次代表大会选举奥比昂为党主席。1989年大选,作为唯一候选人的奥比昂轻松取胜。民主党由此长期执政,控制绝大多数席位。1991年,人民议会召开,来自农民、军队、知识分子、宗教界和青年、妇女代表纷纷参会表达对实行多党制的看法。1991年11月17日,全民公投通过宪法,赤几正式施行多党制,这便是奥比昂口中的“民主试验”。1992年的新宪法承认政治多元化并允许组建政党。规定总统候选人最低年龄40岁,最高75岁,连任除外。
1993年,《政党法》颁布,禁止民族性、区域性和阶级性政党,且规定反对派领导人必须在赤几居住十年以上。如此规定基本排除了流亡海外的反对派领导人,消除了出现强有力反对党的可能性。1993年11月21日,赤几举行首次多党选举,8个反对党参与,奥比昂的赤几民主党获得80个席位的68个。1999年(75/80)、2004年(98/100)、2008年(99/100)和2017年的议会大选均获得绝对优势。
1995年,石油景气之前,赤几以可可和木材出口为主,通过国际援助度日。1996年,赤几发现第一个大油田——塞巴油田。1996~2008年,赤几GDP年均增长23.6%,90%的GDP必须或间接产生自油气。赤几的“荷兰病”随着国际油价的变动而愈发严重。
2011年,奥比昂颁布84-2011号法令,成立宪法改革委员会。11月13日,91%的选民参与全民公投,以97.7%的支持率通过新的修宪案。议会恢复参众两院制,总统连任不得超过两届,成立新的监督机构等。2014年,赤几政府同意简化政党注册步骤,放宽注册条件。截至2019年4月,赤几共有17个合法政党。
然而,赤几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多党民主制国家。
首先,家族式政治是很多不发达的第三世界国家的通病。精英垄断政治话语权,平民很难参与。赤几的政治权力集中于以总统为首的蒙戈莫地区的恩圭马氏家族手中,主要是散圭(Esangui)部落。恩圭马是赤几最小的氏族,仅占总人口的1.5%。按照宗族关系,马西埃是奥比昂无血缘关系的叔叔。
其次,赤几的选举充满舞弊和腐败,对反对党成员的威胁、恐吓和随意监禁不断,选民身份登记检查和选票清点均缺少国际和国内的监督、核查。赤几没有独立选举机构,只有内政部长负责的选举委员会。美国前驻赤几大使约翰·本内特(John Bennett)称:“选举并不公平,只是独财者的又一次加冕。”
2016年大选中,社会民主联盟、赤几人民行动党和右中心联盟和其他三名独立候选人都是没有任何政治号召力的新人,最有可能与奥比昂竞争的、公民创新党的加布里埃尔·奥博诺(Gabriel Obono)被禁止参选,理由是不满在国内居住五年以上的参选条件。社会民主联盟领导人被政府以“抵制选举”为由软禁在家。
2017年11月12日的立法选举,选民信息中包括未成年人和死者。10月27日~11月10日,反对党的竞选活动被政府官员横加破坏,扰乱集会、撕毁海报、切断网络和水电供应等。选举当天,武装人员和官员强迫选民为执政党投票,甚至鸣枪示警。政府以禁止私人车辆在选举日当天进入投票站为由,让很多偏远地区选民无法投票。计票环节也不是透明的,“团结一起联盟”的观察员艾索诺被无故拘留,11月14日获释。欧盟观察员无力监控首都马拉博之外的选举,即便是首都投票站也有数不清的违规行为。
第三,政府任人唯亲唯忠不唯贤,总统得道,氏族的鸡犬都要升天。赤几是“透明国际”排行榜上最腐败的国家之一。90年代,在奥比昂的家乡蒙戈莫发现海量石油,于是石油开采挣得的巨额财富几乎全被总统及其亲信掠夺并挥霍。如今,赤几政府在里格斯银行的石油收入分别被总统之子、石油部部长加布里埃尔和总统的侄子、财政部长梅尔乔控制。赤几政府还以设立空壳公司、在海外倒卖房产的模式,转移国有资产。政府还着力压制经济财团的兴起,为免其资助反对党且干扰敛财。
2016年,奥比昂任命长子特奥多林为副总统。2017年10月,法国国家最高法院对特奥多林展开缺席审判,罪名包括洗钱、挪用公款,涉案金额至少包括从公共财政部门转入其私人账户的1.1亿欧元。
第四,公民社会和政党社会的存在流于形式,且行政效率低下。赤几政府从不向民众提供热河财政预算和财政决算信息。石油和天然气的收入?谁都说不清。媒体监控?拉倒吧,放眼望去全是被总统暗中控制的国有媒体,唯一一家私人报社还是特奥多林的私人企业。赤几的司法体系也很混乱。总统同时是最高司法理事会主席和全国总执法官,可直接任免最高法院、宪法法院和审计法院的院长及其他工作人员。
赤几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第三大石油产出国,也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的外国投资接受国之一。2018年,赤几130.9万人口,人均GDP10174美元,与中国相当,是黑非洲平均水平的六倍多,被划为中等收入国家。但是,联合国评估的人类发展指数中,赤几在189个国家中排第141位。2013年,赤几7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获得安全饮用水的人口不足一半。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数据显示,2016年,赤几42%的学龄儿童未能登记入学,全球第七高。
美国为什么不来管“不民主”的赤几?因为美国把善政与民主、保护人权和能源安全列为双边关系基石,但最后一个最重要。2003年重新开放马拉博大使馆就是关注石油开采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