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上午，漫画家乌合麒麟在其微博发布最新作品《血棉行动》（Blood Cotton Initiative）。画作的具体细节，网上已经传遍，不再多提。看着画面中忙碌的黑奴，我想起了美国的蓄奴史。

1517年，教皇利奥十世下令售卖“赎罪券”。现在的罪、未来的罪、自己的罪、家人的罪都能赎。只要钱币落入钱柜发出叮当声，有罪者的灵魂马上从地域升入天堂。神父马丁·路德在教堂门口贴了大字报，质疑“赎罪券”的意义和效果发表看法，此事被视为新教宗教改革的里程碑，是反对教会的腐朽和压迫的先声。1934年，一位美国黑人牧师把自己5岁的儿子迈克尔改名为马丁·路德·金。

同样是在1517年，西班牙帝国鼓励向美洲移民并允许将非洲黑奴引入美洲。

林肯在《葛底斯堡演讲》中的第一句话是：“八十七年前，我们的先辈们在这个大陆上创立了一个新国家，它孕育于自由之中，奉行一切人生来平等的原则。” 美国第一位黑人总统奥巴马受访时说：“即使像林肯那种最伟大的总统也不得不在历史的河流中行事，在历史上，我们又花了150年的时间才让非洲裔美国人接近形式上的平等，但这与事实上的平等还相距甚远。”

遥想1492年，哥伦布声称自己“发现”了“新大陆”。此后，美洲原住民被欧美列强集中屠杀，大片“无主地”被开发成殖民地。资本原始积累亟需大量劳动力，但幸存的原住民太少且难以奴役，故欧洲列强将国内大量破产工人和儿童用强迫、拐骗等手段强制迁至美洲，变成契约奴隶。完成规定“工作时间”才能获得自由，但什么时候完成，怎么才算完成，奴隶主说了算。1680年，英国政府统计称，全国每年至少1万白人被拐骗到北美做奴隶，占移民总数的一半以上。

18世纪，黑人奴隶大受南方种植园主的欢迎。他们终身为奴，年均成本不超过四美元，比契约奴隶便宜多了。农闲之时还能把奴隶出租给其他奴隶主，而且女奴生下的孩子从小就是奴隶。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国和英国先后主导全球奴隶贸易。18世纪初，英国垄断了奴隶贸易，所有悬挂英国国旗的船只都有贩卖奴隶的权利。

怎么获取奴隶？白人从非洲强抓壮丁，风险太高，容易遭致反抗。殖民者利用部族矛盾搜刮战俘，身体好的当奴隶，不好的杀掉。被选中的奴隶被塞进拥挤的船舱中，一旦生病立即抛到海里，以至于贩奴船后往往有鲨鱼尾随。大约只有1/6~1/7的黑奴能活着来到美洲。到1870年，非洲因大西洋奴隶贸易，损失了至少1100万人口。

黑奴的生活是十分凄惨的。每天强制劳动14~15小时，为赶工甚至秉烛夜战。种植园主和监工还设计了一套“量身定制”的配额算法，根据每个奴隶的平时效率制定合格指标。爱德华·巴普蒂斯特在《被掩盖的原罪》里指出，1800~1860年，美国西南产棉区的采棉手工作效率提高了400%，同一时段美国产棉量增长了130倍。

无奴隶主书面许可，黑奴不得离开种植园。触碰白人女子者当众吊死。只要白人认为黑奴对白人“无礼”，或黑奴与白人、自由人交往，将会判处鞭刑、烙刑或绞死。

1740年，南卡州立法规定：黑人学习属犯罪行为，教授黑人书写属教唆犯罪，罚款100磅。1755年，佐治亚州法律明文规定，任何情况下不得教授黑人读写。1830年黑奴起义失败后，南方各州纷纷制定《黑人法》，规定黑人入学是犯罪行为。

1714年，北美仅5.9万名黑奴，1776年美国独立战争前消息多达46.2万，而北美殖民地总计350万人。斯文·贝克特在《棉花帝国：一部资本主义全球史》中称：1783~1808年，国际奴隶贸易被禁止，但依然有17万奴隶被送到美国，占1619年以来进口北美的奴隶总数的1/3。仅华盛顿县，奴隶和白人的比例超过10比1，每个白人家庭平均拥有80个奴隶。南北战争前，全美大约有400万黑奴，集中分布于密西西比、亚拉巴马、路易斯安那等墨西哥湾沿岸的“棉花王国”。短短二十年内，上述地区黑奴从7.5万暴增至50万。

1865年1月31日，美国国会通过《美国宪法》第十三修正案，全面废除奴隶制。密西西比州直接否决该案，直到1995年才投票通过（没错，130年后）。据美国广播公司报道，2013年，密西西比大学一教授调查发现，该州从未正式将投票结果通知美国档案馆。换言之，密西西比州在21世纪仍在法理上保留着奴隶制。从理论上说，美国全面废除奴隶制，迄今也才不过8年而已。

内战结束后，北方工业化进程轰轰烈烈，劳动力短缺，大批黑人由此进入北方成为工人。黑人的教育权是随着一战爆发才得以保障。一战又征召大批年轻人入伍，企业主被迫招募更多黑人。但操作机器需要基础知识，故培训班、扫盲班遍地开花。大批黑人也因此来到北方工业城市——纽约、底特律、芝加哥等谋生。

一战的爆发，也让不少美国黑人前往欧洲作战。黑人战斗力极强，阵地寸土未丢，德军大为震惊，直呼其为“哈林地狱战士”。

直到二战初期，美国军队仍实行种族歧视、隔离。黑人和亚裔是被歧视对象。他们甚至都没办法走上战斗岗位。2020年1月，美国用一名黑人士兵的名字“多里斯·米勒”命名了一艘航母，实属首次。他的故事在电影《珍珠港》里展现的淋漓尽致——身为厨师，冒死抢救指挥官并使用双联M-1高射机枪击落日机一架。罗斯福批示后，海军上将尼米兹亲自为他戴上海军十字勋章。

二战期间，美国政府放宽了对黑人士兵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大举吸纳黑人入伍——主要是担心白人男子在战场上死光，美国会“变黑”。战后，参战的美国军人凭军工进入大学学习，诞生了第一批美国黑人中产阶级。他们对种族隔离制度大为不满。

马丁·路德·金出现了，他是影响美国的百位人物的第八名，称“20世纪的摩西”。身为著名的民权运动家，马丁掀起轰轰烈烈的民权运动，为黑人争取权利，另一面却主张非暴力，本人面对恐吓和刺杀仍然百折不挠，保持隐忍。因而，马丁获得了用爱化解仇恨、弥合社会分歧的巨大声望。1963年8月28日，马丁在林肯纪念馆的台阶上，面对20万观众发表了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想》。此文录入中国高中语文课本，把民权运动推向巅峰。

1964年7月2日，美国《1964年民权法案》（Civil Rights Act of 1964）生效，宣布因种族、肤色、宗教信仰、性别或来源国而有的歧视性行为为非法。这一法案禁止了公民投票中的不平等待遇以及在学校、工作场所和公共空间中的种族隔离。

截至70年代，《民权法案》“基本废除”了种族隔离的相关法律和行政模式，黑人的处境变化有限，政客却获得了自由和人权的制高点。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就废除教育中种族隔离问题，美国司法部至今还在跟密苏里州克利夫兰市地方当局打官司。

在密集的民权运动中，黑人通过一系列影响巨大的案件，例如，美国诉杰斐逊县教育委员会、格林诉新肯特县教育委员会（Green v. Board of New Kent County, Virginia）、斯旺诉夏洛特· 梅克伦伯格教育委员会（Swann v. Charlotte-Mecklenburg Board of Education）等，试图扭转黑人在教育上的弱势。

60~70年代，深陷越南战争的美国掀起反战狂潮，助推黑人民权运动。反战的白人青年崇拜社会革命家，黑人等有色人种的境遇得到普遍同情，还获得白人的实际支援。社会各界努力下，黑人开始获得形式上的平等。

美国黑人依然生活在不平等中。精英黑人与底层黑人完全来自两个世界。美国政界的黑人名流，诸如第一位黑人参联会主席、第一位黑人国务卿鲍威尔是新移民，成长在白人移民社区（不是黑奴后人，与波兰、意大利、爱尔兰等欧洲移民做邻居）。第一位黑人女国务卿康多莉扎·赖斯则出身精英家庭，父亲是丹佛大学副校长。起点如此之高，父母还是告诫她：“黑人只有做得比白人优秀两倍才能平等，优秀三倍才会超过对方。”

奥巴马也是同理。2005年1月3日，奥巴马当选伊利诺伊州联邦参议员，是150年来美国国会第三位黑人参议员，也是第107届美国国会中唯一的黑人参议员。媒体纷纷吹嘘称，美国超越了种族歧视和历史偏见，是民主制度的胜利。然而，奥巴马虽然出身贫寒，但成长经历却大相径庭：接受精英教育、住在高档社区，谈吐不凡、衣着考究，白人挚友颇多，非必要时从不提及黑人身份，谈及白人母亲和姥姥的关爱和教诲。

精英黑人的涌现，不是美国梦的胜利，而是白人主导美国国家资源，对同化、孵育黑人的体制的胜利。除了皮肤，精英黑人的一切都很白，融入主流社会的代价就是在各个方面淡化自己的黑人色彩，与黑人社区中的本土黑人基本脱节。

在种族隔离时代，黑人精英（中产阶级等）只能与底层黑人混居在黑人社区。等到隔离取消，精英便迫不及待地搬离收入低、教育水平低、离婚率高、犯罪率高、毒品泛滥的黑人社区，以此作为成为精英的标志。

黑人社区的人才的大量流失，使得底层黑人远离了“榜样的力量”。政府的福利能保证黑人基本吃穿，又使得黑人中产阶级急剧缩水，黑人社区越来越穷，底层黑人只能恶性循环，并被主流社会（特别是社会精英）敬而远之。

然而，今天的青年白人没有经历过漫长的种族隔离时期，反而认为美国在社会、文化、教育、经济于法律层面对黑人的补偿和保护是对黑人的过分偏袒，形成了对白人的反向歧视。白人警察对待黑人，并不一定是“此人高概率是罪犯”的偏见，而是对黑人的不满，尤其是已受优待后还要暴力示威。

如此扭曲的社会，也就造成了无数奇景。美国是全世界研究种族问题最彻底的国家，黑人史、黑人城市化、黑人教育、黑人收入……凡是人文社科领域的领域和研究方向，都可以冠以“黑人”二字，单设一门本科专业。然而，细致入微的研究，却并不影响美国成为世界上黑人问题最严重的国家。

几百年的压迫，让黑人群体产生了太多问题，恢复正常需要更长时间。首当其冲是教育问题。中国人都知道读书改变命运，这是千百年来科举制度形成的民族记忆。父母省吃俭用也要把子女送入好学校。

总的来说，在南北战争结束前，全美国都把黑人视为未开化的野蛮人，黑人只有两个意义：活着、工作。此后的种族隔离政策，也只是让黑人除了不是奴隶，什么都没有。这也使黑人既没有获得教育的机会，也没有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南非正是如此，黑人掌权后立刻颁布“黑人经济振兴”（BEE）政策，以立法形式要求优待黑人，剥夺白人权利。但是南非黑人依旧未能摆脱困境，变成了爱尔兰咖啡：底层的黑，上面的白，加一点巧克力粉末（精英黑人）作为装饰。原因不难理解：把白人都赶走，黑人没有学问，不懂如何经营企业和农场，自然干得不如白人好。

黑人历史学家约翰·富兰克林在《美国黑人史》上写到：在整个70年代有那么多黑人家庭失业靠福利救济生活，美国很可能养了整整一代从来没有干过任何工作来养活自己的黑人，这种情况是如此的可怕，简直不堪设想。

黑人单亲母亲抚养孩子的比例是白人的三倍，69%以上的黑人妇女从未结婚，68%的黑人妇女是未婚母亲，黑人的离婚率是各族裔中最高的，大多数黑人婴儿是非婚生。母亲的收入靠政府发放的社会福利，多数黑人成长自不完整的家庭中，绝大多数情况是没有父亲，而且是从未见过，甚至连母亲不知道父亲是谁。

当同龄人和自己都出生在一样的家庭，生活在混乱的黑人社区，别说读书识字，不犯罪、不吸毒、不加入帮派已经是祖上积德，若是出几个篮球明星、流行歌手简直冒了青烟。最极端如底特律。市政府早就破产，有工作的都是少数，无业游民蹲点犯罪，不愿犯罪的就等着教会发放午、晚餐。兜里好容易有点钱（政府发的、拦路抢的）也要买毒品吸一吸。

黑人能不绝望吗？若是活在这种环境，我也绝望。

黑人犯罪率之高，随便打一梭子子弹都能杀掉七八个罪犯。美国监狱人口占全美人口1%，其中黑人超过40%，拉美裔占20%左右，两个群体分别占美国人口的15%左右。有研究认为，美国司法体系以种种手段将合法行为类为犯罪，从而将不被白人欢迎的非白人群体送入监狱，将其排除出社会主流。因此，美国警察总是有针对性地以暴力手段对黑人执法，这样既安全又不太冤枉人。

白人警察亲自动手跪杀黑人，或者朝黑人背后开七枪导致其瘫痪，都是极端案例。许多地方的美国警察（例如费城）吸取教训，招聘黑人警察参与执法，真要打黑人的时候就让黑人警察出手，怎么惨怎么来。出去巡逻也是一黑一白搭班。

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少数族裔犯罪率这么高？美国政客并不关心少数族裔的处境和利益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