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袁隆平院士和吴孟超院士相继去世。两位都是各自领域中的泰斗,但人终究敌不过岁月老去。

袁隆平蹲在稻田里,手抚稻穗细细观察的照片,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初中和高中的生物书和历史书上。等到上大学,还是能在B站上刷到袁老的视频,看到他光荣获勋。我小时候看过央视十套的《大家》栏目,吴孟超被称为“肝胆超人”。记得电视上说,吴老的对肝脏太熟悉,手感之好,以至于开腹后,瘤子用手就能剥个清楚。面对镜头,吴老还说,人老了手抖,但握紧手术刀时就稳如泰山。当时,八十多岁的人,还在一线治病。

除了他们,2021年也伴随着其他院士的离世:射电天文学家王绶琯、石油钻井专家沈忠厚、高分子物理学家程镕时、核物理学家周毓麟、天文学家周又元、“中国核潜艇之父” 彭士禄、遗传学家沈善炯、药物化学家谢毓元、经济学家李京文、空间技术学家闵桂荣等。

他们在共和国最缺少人才时挺身而出,在条件最艰难时承担重任,为共和国奉献了一生。而他们总是在照片里微笑着,告诉观者:他们还很年轻,很有干劲,一如初见于小学和中学。

然而,今年去世的院士中,最年轻的也有82岁。这些老一辈的院士们,无一不是在一线坚持工作,无一不是在辉煌中继续前进,奖掖后进、传播技术、高风亮节。大多数老院士,只能凭借一则讣告,短暂地进入国人的视线,然后迅速被娱乐新闻覆盖。那些转发“将军坟前无人问,戏子成名天下知”的人,甚至都不愿意了解他们。

他们是沉默的。甚至连非议都少有。他们不会辩解,也不愿辩解。

没有人不在乎荣誉,没有人离得开柴米油盐。但这些闪耀的群星,心中永远知道,有些东西更重要,比如宇宙万物,比如中国大地。他们把自己的科研论文,一笔一划地写在华夏九州。

然而,中青代院士中,相当一部分拿到头衔就尸位素餐。靠“院士”二字招摇过市、前呼后拥。

我突然想起,为什么十年前就有媒体炒作“大师逝去的年代”到底什么离我们而去了?

那个理想主义的时代,结束了。

今年去世的院士们,无一例外生于战乱,长于困苦,在百废待兴中投身祖国建设,在十年动乱中受尽屈辱折磨。但是,他们没有放弃,也没有恐惧畏缩,也没有贪图享受。

他们,是真正用双手创造理想中的幸福生活的一代人。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中华民族而活,为千千万万人而活。我相信,袁隆平在田地里寻得雄性不育株的如释重负,与吴孟超切除病情凶险的肿瘤的转瞬释然,所产生的幸福感都是一样的。

为人民解除病痛,为人民免于饥饿,为人民免于外侮,为人民远离贫困。老一辈的院士,尽管从事的行业千差万别,却又如此相似。

为什么袁老去世,全国发自内心的哀悼?因为在老院士们寄予深厚希望的今天,理想终究败给了现实。人民富豪登堂入室,中介贩子成为赘瘤,食利阶级附生蚕食,金融炒家翻云覆雨。一个轰轰烈烈,风起云涌的时代,并非自下而上的沸腾,而是表层激荡下的一潭死水。

劳动不再等于尊严,生活等同于生存。正直勤俭不如投机和流量,体面地端起饭碗成了奢望。那些被当成牛鬼蛇神扫除一空的东西,突然以“民俗”的名义卷土重来。贷款如层层的枷锁无形,从大学生开始就套在脖子上。996的作息,把剥削直接抛在劳动者的脸上。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竟然不容许工人坐着与资本家谈待遇。

有些学者甚至为一个马列主义国家发愁,担心美国人打出马列牌。真马列竟然怕起了假马列。

袁老的去世,像多米诺骨牌中最沉重的一块,彰显着理想主义的落日余晖。他们个个年近百岁,已经不能奢求他们再为我们保驾护航现实再千疮百孔,也是他们耗尽力气为我们留下的。

以袁老为首的,那些在课本上熟悉不已,以至于人人习以为常的,我们的世界的守护者,终究轰然倒下。一瞬间,自己的世界发生了重大变化,不舍、不安之后,更多的则是恐惧。事实如寒风般灌进裂缝,告诉我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是永恒的。他们和我们一样,会老化、会死亡。

袁老是高墙,我们是鸡蛋。他走了,我们便要直面这深渊,直面这黑暗,我们也要保护我们身后的下一代,运气好是下两代、下三代人。无论能不能顶得住,我们都要顶,因为我们已无路可退,前面的人的伟岸身躯,铺平了我们的道路。

我们也要告诉后面的人,不用担心,有我们在。直面于死亡,直面于未知,勇敢地挺起胸膛,也许是一种跨越时代的浪漫主义,何尝又不是一种新的理想。

余晖之后,便是暗夜。太阳又何时升起?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