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访问卢旺达，实现法卢关系正常化，结束两国自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后维持至今的紧张局面。在卢首都基加利（Kigali）的种族灭绝纪念馆中，马克龙向罹难者献花环并发表讲话，承认法国政府当年做出了“错误判断”，法国对种族屠杀“负有责任”，因此造成了“可怕后果”。但是，马克龙同时强调法国“不是杀人者的同谋和帮凶”。

法国没有道歉。认错，不认罪。我做了，我没罪，你忍着。

卢旺达总统卡加梅表示：马克龙的相关表态“比道歉更有价值”，两国关系将得到改善。马克龙也表示法国将向卢旺达派驻大使。

过去20余年，卢旺达一直指责法国是“屠杀共谋”，法国拒绝承认。2006年，法卢断交，三年后复交。2010年，法国总统萨科齐访卢，向大屠杀罹难者敬献花环，仅承认“负有一定责任”。2021年4月7日，马克龙政府解密了大屠杀时期，关于卢旺达的相关档案。

法国在卢旺达大屠杀中，到底扮演了怎样不光彩的角色？

1919年5月17日，在比利时的强烈反对下，巴黎和会最高委员会裁定将德属东非交由英国接管。5月30日，英国殖民地布政司米尔纳与比利时全权大使奥茨展开谈判，商定将卢旺达与乌隆迪（今卢旺达、布隆迪）作为比利时保护国。

比利时对卢旺达的殖民统治更为直接，将德国殖民时期的分治政策公开化、系统化。例如，将当地黑人强制划分为胡图族和图西族，标准匪夷所思：个子高、肤色浅且拥有至少十头牛的黑人是图西族，占总人口14%；个子矮、肤色深，拥有不足十头牛的黑人是胡图族，占总人口的85%。比利时利用人口少的图西族（包括国王和多数酋长）统治人口多的胡图族（多是农民）。

1935年，比利时殖民征服创建新的身份证制度，明确标识图西族、胡图族、特瓦族或入籍人士，禁止胡图族随财产增长而变为图西族。

二战结束后，卢旺达被列为联合国托管领土，比利时负责监督其独立进程。1959年，卢旺达革命推翻了图西族王朝，建立胡图族领导的共和国。比军军官罗吉埃上校煽动“社会革命”，胡图族激进分子屠杀图西族，导致2万多名图西族人丧生，33.6万图西族人逃亡周边国家。

1962年7月1日，比利时结束托管，卢旺达独立。政权被比利时“交还”给占多数人口的胡图族。

胡图族的卡伊班达政府持续实行针对图西族的种族歧视政策。两族之间暴力摩擦不断，流亡邻国的图西族武装反攻卢旺达，胡图族则以屠杀图西族的方式加以报复。1973年7月5日，朱韦纳尔·哈比亚利马纳通过军事政变上台，任内改善了卢旺达经济状况，种族暴力行为有所减少。但卢旺达人口也从1934年的160万增加到1989年的710万，激增的人口加剧了人地矛盾，种族问题再次激化。

1979年，卡加梅加入穆塞韦尼领导的乌干达全国解放军。这是一只靠《毛选》建立起的游击队，反抗阿明的残暴统治。当时，卡加梅一家逃亡至乌干达已有近20年。很快，弗雷德·鲁维吉耶马和保罗·卡加梅联合图西族难民，在乌干达成立卢旺达爱国阵线（Front Patriotique Rwandais, FPR）组织。

1986年，穆塞韦尼夺取乌干达全国政权，成为总统。卡加梅被任命为被捕特别军事法庭负责人。1988年升任军事情报部门首脑。

1990年10月1日，4000余名FPR武装部队从乌干达出发，攻打卢旺达东北部。1.2万政府军节节败退，FPR一举深入60余公里，卢旺达内战爆发。

哈比亚利马纳政府向法国紧急求援。希望法国发挥在非洲的巨大影响力，组织乌干达支援FPR。同时向卢旺达提供军事援助。三天内，法总统密特朗便同意出兵支持哈比亚利马纳政府，满足全部军备需求。理由很充分：一个亲西方的卢旺达将是维持法国影响力的据点。而且，密特朗的儿子克里斯托弗是哈比亚利马纳的商业伙伴，在卢旺达拥有种植园和军火生意。克里斯托弗还是法国总统府监督非洲事务的负责人。

FPR围攻基加利三天，法军从中非共和国抽调150名士兵支援政府军。哈比亚利马纳却表演了一出“叛军进攻法军”的大戏，诱使法国增兵至600人。1990年11月，FPR撤入山区打游击战，哈比亚利马纳政府暂时安全。1991年6月，法国要求卢旺达进行“民主化改革”，否则不予支持。卢旺达颁布了新宪法，全盘西化。走向“民主”的卢旺达让西媒感激涕零，世界银行批准了8000万美元的优惠贷款，法国金援1369万美元。

1992年中旬，双方战事胶着，进入相持阶段。卢旺达国内示威活动迭起，迫使哈比亚利马纳总统与反对派和FPR展开和谈。然而，哈比亚利马纳政府在正规军之外，成立了“联合进攻派”和“唯一目标派”等两个装备有法国武器的民兵组织。两只激进武装“独立”于政府军之外，使得政府军可以不对屠杀图西族承担直接责任。

它们也的确这样做了。为阻止达成任何协议，激进派武装不惜以屠杀等恐怖手段破坏谈判。为此，FPR在1993年初再次发动攻势。

1993年8月4日，在安理会的直接干预下，卢旺达政府与FPR签署《阿鲁沙和平协议》，双方停火、难民回归、和平共治、军队改组。联合国维和部队在卢乌两国150公里的边境线上设立观察点，防止FPR获得乌干达的军火。

然而，西方国家的绥靖和暗中支持，保住了哈比亚利马纳政府，使得胡图族激进派别野心大增，对哈比亚利马纳政府的缓和政策更加不满。

1994年4月6日，哈比亚利马纳总统与布隆迪总统西普里安·恩塔里亚米拉（两人均为胡图族）乘坐法国“猎鹰号”专机，从乌干达返回。专机在基加利机场附近被导弹击落，机上人员全部罹难，内战双方重新开战。

4月7日，美国资助的胡图族“千丘自由电台”宣称此事是图西族所为，号召胡图族为哈比亚利马纳总统报仇。卢旺达国有媒体公然将图西族宣传为“国家敌人”，煽动对图西族的恐惧、仇恨，甚至公开宣布“处决名单”。

联合进攻派民兵将卢旺达女总理乌维柳吉伊马纳（图西族）杀害于家中，10名负责保护她的比利时士兵也被杀。同时罹难的还有3名副部长，持续百余日的卢旺达大屠杀开始。

在卢旺达临时政府的组织、煽动下，50~100万图西族人和温和派胡图族人被胡图族百姓屠杀。据卢旺达政府的官方统计，37.9%的大屠杀受害者死于开山刀，16.8%被棍棒打死。

1996年，联合国特别报告员雷内·德格尼·塞吉（Rene Degni-Segui）在报告中指出：“强奸是规则，没有强奸是例外……强奸是系统性的，被用作武器。”据统计，约有25~50万妇女被强奸，包括几乎所有12岁以上的女性幸存者。

为了使图西族妇女受到“缓慢，坚不可摧的死亡”，胡图族极端分子竟然从医院释放数百名艾滋病患者，将其组成“强奸小队”。这导致卢旺达艾滋病感染率激增，至今仍被WHO认定为“广泛流行”：15~49岁的卢旺达人中，约7.3%的城市居民和2.2%的农村居民呈HIV阳性。

面对卢旺达发生的反人类暴行，西方媒体并不关心，联合国维和部队已不堪重负，国际社会几乎无动于衷。西方国家更关注干涉南斯拉夫内战。美国克林顿政府主张“人道主义”干涉行动，但是1993年10月3日在索马里干涉失败，遭到国际社会谴责且美军尸体遭当众羞辱，美国反而不肯出手。

1994年6月，法国召集安理会会议，通过了929号决议，即“绿松石计划”（中国弃权）。该计划授权法国联合塞内加尔、埃及、毛里塔尼亚、乍得、尼日尔、几内亚比绍等国，派军介入卢旺达冲突。法国还在基伏湖组建野战医院。加拿大、以色列、荷兰和爱尔兰等国也先后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1994年7月中旬，FPR基本控制全国局势，屠杀遂止。彼时已有200余万胡图族人因担心报复而逃往邻国。“联攻派”、“目标派”等大屠杀头目逃亡法国巴黎。卢旺达经济遭重创，基础设施毁坏殆尽。

1996年4月19日，联合国结束了对卢旺达的干预。彼时，FPR政权基本稳定，两族难民开始回归，新政府同意联合国设立监督办事处。胡图族人比齐蒙古担任总统，卡加梅出任副总统，掌握兵权。

FPR虽以胡图族为主，但因放弃种族报复政策，严惩战犯，坚持和平、稳定和经济繁荣的发展路线而获得各地人民的支持。自1994年起，该党在历次大选均获得70%以上的得票率，长期控制总统人选和议会多数席位。

2000年，比齐蒙古意欲收缴卡加梅的兵权，失败。2002年，比齐蒙古被捕。2003年，卡加梅当选总统并连续执政至今。2007年将比齐蒙古特赦。

2003年，卢旺达全民公投通过现行宪法，1994年的过渡宪法作废。宪法规定，卢旺达实行多党制民主。第54条规定：“禁止根据种族、族裔群体、部落、氏族、地区、性别、宗教信仰等任何可能导致歧视的因素来组建政治组织”。在卢旺达，基于种族灭绝的恐吓、诽谤，否认种族灭绝和嘲笑受害人的行为均属刑事犯罪。卢旺达政府不允许身份证上出现种族一栏，希望以此逐渐消除胡图族、图西族之间的种族矛盾。

卢旺达经济迅速恢复，因风景秀丽、治安良好，被称为“非洲瑞士”，也是联合国、世界经济论坛、世界银行、非洲发展银行等认定的最具旅游潜力国家之一。在旅游业的带动下，卢旺达的贫困率从57%（2006年）下降到45%（2011年）。

与大部分非洲国家相比，卢旺达的腐败程度较轻。根据卢旺达法律，包括总统在内的公职人员必须向申诉专员和公众申报财产，否则将停职。卢旺达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4%（2008年）提高至7%（2011年）。15岁及以上公民识字率从37%（1978年）上升至58%（1991年），再提高至71%（2009年）。

2008年，卢旺达推广全民强制医疗保险，近两年时间就覆盖了超过90%的人口，孕妇和新生儿的破伤风被彻底消灭。2000年，卢旺达平均每1000名新生儿中，有182人在5岁前因腹泻、疟疾或肺炎夭折。这一数字在2010年下降至56人。卢旺达人的预期寿命从46.6岁（2000年）增长到59.7岁（2015年）。

是什么力量帮助卢旺达重获新生？2019年7月4日，卢旺达解放25周年庆典上，22个阅兵方队均由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仪仗队训练、指挥，口令均为中文。

法国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大难当头袖手旁观，灾后重建沉默不语。如不是中国“一带一路”延伸到非洲，西方列强怎会低头认错，“抗衡”中国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