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9日,智利总统大选结束,现年35岁的左翼政党联盟“赞成尊严”候选人加夫列尔·博里奇,获得超过55%的票数,成功战胜来自右翼政党联盟“基督教社会阵线”候选人何塞·安东尼奥·卡斯特,当选第34任智利总统。

这使得博里奇成为智利最年轻的总统、智利历史上得票率最高的总统。

2019年下半年,智利大骚乱,我们曾经两度撰文剖析智利存在的种种问题。为何特别关注智利?不是因为它狭长的国土,1800万的人口(相当于广州常住人口),2500亿美元的GDP(仅为中国山东省的1/5,与德国柏林相当),而是因为智利是“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的“龙兴之地”。更有趣的是,智利这块地方,被“自由市场”裹挟肆虐了这么多年,竟然诞生了学运领袖背景的左翼总统。不得不说,这是魔幻现实主义。

早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以米尔顿·弗里德曼为代表的美国“芝加哥学派”就积极地为智利培养了一大批熟悉“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学人才。1974年,匹诺切特兵变上台,建立军政府统治。美国立刻派来数百名经济学家,先前培养的“芝加哥弟子”们也被迅速被提拔,完全掌管央行、财政部、劳工和养老金部、矿业部和总统府秘书长等关键职位,“帮助”智利政府开展大规模自由主义经济改革。

在“芝加哥男孩”的手把手教学下,匹诺切特政府全盘接受新自由主义理论,彻底倒向私有化。凡曾被“国有”的外资企业一律归还;政府不再管控经济,国内市场完全放开;货币自由兑换,坚持资源导向战略;国有企业被拆分贱卖,电力、水利、食品、交通和药物等基础民生产业几乎全被被西方资本收购。匹诺切特唯独拒绝了美国将智利经济命脉——铜矿私有化的建议。

匹诺切特军政府独裁17年,对内大搞白色恐怖,进步人士及其同情者被大批残害。西方媒体对此置若罔闻,整日宣传智利获得了“自由”和“民主”。然而,新自由主义指导下的智利,却也拥有了稳健的经济政策,铜矿为智利的GDP迅速增长创造了条件。

80年代,拉美陷入失去的十年,唯独智利经济一路高歌猛进。1974年,智利人均GDP为1554美元,1994年达4024美元,期间失业率大大下降,因而被称为“智利奇迹”。与此同时,智利的贫富差距也迅速拉大。匹诺切特执政10年后,智利GDP的平均增速虽然高达6.2%,但失业率从4.3%提高到了22%,实际工资水平下降了40%,面包价格上涨37倍,45%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即使匹诺切特被推翻,继任的几位中左翼民选总统,也坚持了自由市场政策。2007年,智利人均GDP达10502美元,2014年,智利的人均GDP达14520美元。按照世界银行标准,智利已迈入中等发达国家行列。

美国前国务卿蓬佩奥说:“智利是拉美国家的榜样”,“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是拉美的发达经济体”。智利成了新自由主义的伟大旗帜,智利人也开始相信,私有化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自由主义经济学将战无不胜。

事实上,智利经济奇迹与新自由主义关系不大。因为,经济奇迹期间恰逢中国改革开放,急需进口大量矿产资源搞基础设施建设。中国铜储量的确很大,但被降水侵蚀严重,矿区分散,品位低,开采成本高。智利却恰好拥有世界1/3的铜储量,开采成本低廉。

目前,中国占全球铜矿消费的53%,欧美占26%,印度、东盟占6%,日韩占9%,其他国家共占6%。中国牢牢占据智利出口额的27%和进口额的25%。无论是军政府还是民选政府,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执政,如若没有“吞铜兽”中国,智利绝无可能实现经济腾飞。同样,只要全球铜矿价出现一丁点波动,智利社会就会立刻动荡。2021年,大宗商品涨价,智利GDP增长高达12%,是经合组织里面经济增长速度最高的国家,但明年会放缓到2%,大涨大跌,毫无稳定可谈。

长期以来,矿业占智利GDP的20%左右,相当于制造业占德国、日本经济的比例。智利1000多万劳动力,采矿业也只吸纳了20万就业,仅为劳动力总数的2%。这意味着,剩余98%的劳动力只能做矿业的配套产业。除了法学与医学,绝大多数大学毕业生几乎找不到工作智利的青年失业率一度高达24%,最近10年始终维持在18%左右。

这就能解释智利动荡的原因:智利青年基本都要读大学。智利全国的本科生共约70万,占总人口的4%。为了考上大学,必须先上私立中学(公立学校教学质量差),但私立中学学费高昂,每年高达3~4万人民币。智利大学的收费和私立高中差不多,但学制实在太长。普通本科大约需要就读6~7年。如果读得是医学和法学,能30岁之前读完本科算运气好。因此,智利人还没从学校毕业,全家人就已经背负巨额债务。

踏入社会,毕业即失业不说,勉强找到工作的人也难以拿到满意的薪资。智利法律规定,最低月薪是人民币3000元,但智利有一半多的人月收入低于人民币4000元,月薪的中位数仅为550美元。故而,智利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口无力还贷,主要是学生贷款。

年轻人活不下去,老年人也活不下去,偏偏智利是拉美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之一80年代平均年龄26.9岁,2017年为35.8岁(七普:中国是38.8岁)。智利社会的负担越来越重。

国家能否出面帮扶?难。资产阶级民主制度的种种痼疾都是表象,根本原因是优质铜矿快要挖完了。2019年,智利仍是世界上最大的产铜国,但21世纪以来,智利的铜矿品位明显下降,降幅超过50%。

智利大学生的困境,就是年轻人的困境,学生运动此起彼伏,一个领袖博里奇上台便不足为怪,虽然曾在2018年因强迫症入院治疗两星期。他主张保留私有养老金,设立全民养老金,支持中小企业,整顿财政,减少赤字,打击富人逃税,减少税收豁免,控制债务规模之类,没见多极端。

当然,也怪竞选对手卡斯特太奇葩——他爹是德国陆军中尉,30年代是纳粹党员,40年代末德国战败遂逃到智利,免于军事法庭审判,全家老小都是极右翼种族主义分子。

2019年5月,卡斯特创立智库“共和党思想”,照搬美国共和党的全部政策,其竞选纲领与川普别无二致(反移民、反堕胎、反避孕、反同性婚姻、反环保、小政府、减税、在玻利维亚边境建墙),他还在竞选时效仿特朗普,喊出口号“让智利变得伟大”,获得美国共和党极右翼参议员卢比奥的协助。除了川普,卡斯特还吹捧匹诺切特。

累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