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晚上8点多,一名产妇到达西安高新医院,却因核酸检测未出结果而无法入院,在寒风中等到晚上10点后,产妇大出血导致8个月的婴儿流产。

我沉默了。产妇的鲜血顺着凳子流下,每一滴都让我心如刀割,一个母亲正亲眼见证腹内婴孩的死亡,如此耀眼的血红,是振聋发聩的控诉,是心如死灰的悲哀,是个体碎裂、生命流逝至撕心裂肺,但那个需要被说服的,希望被感化的,亟待被温暖的“东西”——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一项冰冷的制度,还是一个抽象的机构,还是几个具体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我的思绪是乱的,我的内心集聚着愤怒、不解,甚至有些麻木。我等了好几天,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我可以站在私立医院的角度,分析私有化绝非中国医药卫生建设的万金良药;我可以站在管理运营的角度,痛斥官僚主义和教条主义的危害;我可以站在群众路线的角度,批判淡忘宗旨,遗忘党性,高高在上的傲慢作风……

不,我甚至可以阴阳怪气一下,说一番个体与群体,公民与政府,鸡蛋与高墙的鬼话,讲一讲个人价值与公民社会的“现世寓言”,暗喻什么“人心向背”、“爱国还是爱己”的“现世寓言”。如此感觉,从未有过的强烈,一些话几乎到了嘴边,最终却咽到肚里。不为什么,因为那摊横在媒体封面上的鲜血,是如此浓烈,如此让人悲哀,让我破防。

可是,都没有意义。1月5日,事件被认定为责任事故,卫健委主任在会上鞠躬道歉,也是一样。孩子终究没能保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挽回一条生命。

我难以想象,在西安这座省会城市,在群众路线教育执行的这近十年,在简政放权、廉政建设的这时代,竟然还会出现如此瞠目结舌的治理失能,如此匪夷所思的责任事故,如此唯上不唯下的业务模式,在死掉一个婴儿之前,它该让多少人恶心、痛苦,它会让疫情隔离期中的多少人生活困难,它会让多少人对人民政府心存芥蒂?

这种,你很想学成报国,却发现它被一群虫豸经营成这幅样子的感觉,各位读者能否体会?到头来,共产党与中国人民结成的血盟和信誉,竟然还不如尸位素餐者的饭碗重要?共产党所拥有的,古今中外最为稳固的执政合法性,就这样被一点一点败坏干净?!

人民,绝对不是写在书本公文里的抽象概念,不是大笔一挥就能随意割舍的数字,不是精密计算便可大致承担的损失,不是流干鲜血也被嫌弃“好吃懒做”的成本,不是委曲求全也未必博得一笑的玩物,不是让步于统计数字而坦然牺牲的筹码。

毛主席说,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人的存在是任何宏大叙事都不能忽略的关注对象,人的价值是任何社会模式必须竭力捍卫的终极目标,人的发展与大环境的繁荣不应该彼此矛盾。就像西安疫情的大局,与腹中婴孩的死活本不相干。疫情防控是为了保护人,而打着“为集体考量”的大局观的旗号,随意牺牲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将是最不可接受的亵渎。

婴儿的牺牲,不存在任何正当的理由。任何人都无权用牺牲无辜者的方式,保护大多数人,围观者也不宜喊打喊杀。今天牺牲的是早产的孩子,明天就是突发疾病的我们。

脱离具体的个人,群众的概念将彻底崩溃。人之为人,莫不是普遍、广泛的同理心?任何“为人民服务”,难道不应该贯彻于最普遍、最具体的个体上?

有时候,我在网上键政,惯于指点江山,便忘记自己的身份。真到生死关头,原来我就是那份代价,那撮炮灰,那个要牺牲的人。到时候,理中客那一套还能玩得下去吗,自我牺牲还能像指挥别人付出那样坦然自若吗?

要想解决顾此失彼,因大失小的周期性矛盾,共产党人已经给出了答案——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保持与群众的血肉联系。

可是,有些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