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上午，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表示，哈萨克斯坦所有地区的秩序已基本恢复，政府正在控制局势。

1月5日，总统托卡耶夫在第二次电视讲话中宣布，即日起取代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接任国家安全会议主席（我认为这彻底清除了前总统的政治影响，托卡耶夫不再是“过渡之主”），并下令将紧急状态扩展至全国范围，对骚乱采取强硬行动。6日，还撤换了国家安全情报首脑马西莫夫（前总统亲信，前哈国总理），换为自己的亲信萨金巴耶夫（曾任现总统卫队长）。

1月6日，美白宫发言人普萨基否认了美国策划哈国示威的指控。适逢“国会山事件”一周年，白宫不便在美式民主的忌日上太高调。

1月6日凌晨，托卡耶夫指出，哈萨克斯坦正在遭受“恐怖主义威胁”和外部侵略，骚乱参加者在境外接受过严格训练，局势已涉及“对国家完整的破坏”。晚些时候，集体安全组织维和部队的俄罗斯分队应哈国邀请进入该国，帮助其应对“恐怖主义威胁”。俄空降兵已经组成先遣部队开始行动，哈国强力部门展开“反恐专项作战”，对骚乱者展开追剿。值得注意的是，普京直接绕过俄罗斯国家杜马，俄罗斯宪法委员随后追认“集安组织”行动无须议会批准。

1月7日下午，托卡耶夫发表电视讲话称，仅在阿拉木图地区，就有两万名武装匪徒参与了袭击。6日的阿拉木图共和国广场上，200名骚乱参与者和煽动者中，有人装备了突击步枪。宵禁期间还有人驾车从农村往城市拉人，为示威者补足新鲜血液。

骚乱平息的如此迅速，在独联体国家中实属难得。我搜集了很多信息，整合后谈一下我的感受。

2019年6月9日，托卡耶夫上台，成为第二任哈国总统。他着力推动改革，政治上，向政府高层引入年轻血液，颁布《政党法》和《选举法》等两项修正案，给妇女和青年至少30%的选票配额，注册政党征集签名数从四万下调至两万，《共和国议会及其代表地位法》修正案等则赋予反对党合法地位，刺激全社会参政热情。经济上，大力改善民生，为低收入家庭提供住房，为贫困人口免除债务，调整依赖能源出口的经济模式，推动加工制造业。

2015年和2016年，哈国的汽柴油价格相继脱离国家管制。2018年又立《天然气和天然气供应法》放开液化气价格，规定自2019年起通过电子交易平台交易天然气。能源部则每月制定向国内市场供应天然气的计划。但是，哈国在苏联时期就没有独立全面的工业体系，独立后的外向型经济无法提振本国石油工业，直到2015年，哈国燃油量还不足以满足国内市场。2018年，哈国对三座炼油厂进行改造，这才让年炼油量提升20%，勉强满足了国内市场需求。2021年9月，哈国消耗柴油46.6万吨，适逢巴普洛达尔炼油厂检修，导致2021年11月起实施为期半年的汽柴油出口禁令，努尔苏丹机场都险些因为航空燃料紧缺而停运。

即便存在禁令，2021年，哈国石油产量8570万吨，出口量高达6760万吨，占近80%。前天的文章提到过，哈国向国内以低价供应原油，作为福利政策，为保持低价不得不降低生产成本，且将70%的开采量供应给国内，剩余30%出口国外，故哈国石油开采公司大多勉强维持，怎么给工人涨工资？国内外油价双轨制，意味着跨境走私油品有利可图，禁令成了空文。关键是，哈国的治理能力太差，低价油气福利制搞砸了，特殊商品定价双轨制也砸了。

然而，改革遭遇了2020年的新冠大流行，阿斯塔纳国际金融中心的构想遭到挫折，取而代之的是GDP负增长；加工制造业的发展和高科技园区的扶植几乎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通胀率和失业率破纪录；国际油价下跌，本币贬值更是放大了转型中的哈萨克斯坦的困境，而反对派的政治权利却在改革中得以强化。

具体说来，2019年1~9月，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中，哈国是唯一预算赤字的国家，达8131亿坚戈。2019~2020年哈国通货膨胀率同比平均超5%，2020年底CPI月均涨幅超过7%，12月通胀率登顶达7.5%，国内市场连续两年发生严重通货膨胀。减免企业税收、对弱势群体的输血援助反而加速了经济恶化。2020年4月17日，阿塔梅肯国家企业家协会副总裁乌斯杰米洛夫称，哈国80%以上的企业财务状况恶化。6月25日，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部长努雷姆别托夫称，第一季度失去工作和收入者至少有420万，其中登记失业人口44.2万。6月底，失业人数仍高达73.5万。

考虑到，世界最大油田之一的田吉兹油田被哈萨克斯坦外包给了美国的雪佛兰和埃克森美孚（两者投资数百亿美元），产出的原油绕过俄罗斯运往欧洲。该油田2021年底还维修停产一个月，正赶上欧洲火急火燎抢购天然气的时候，哈国不仅没挣着这笔横财，还让本就短缺的国内油气更加紧张，而且油气的巨额利润被少数（境外）财团和统治阶级掌握，哈国人民得利甚少，贫富差距太大。

自托卡耶夫上台以来，反对派政治力量逐渐活跃。2019年6月9日，反对党以反对纳扎尔巴耶夫权力继承为由抗议大选。9月2~4日，哈国出现反华示威，要求新政府抵制中国以投资设厂的方式在哈“扩张”。

反对派领袖穆赫塔尔·阿布利亚佐夫在海外活跃多年，他缔造了哈萨克民主选择党。该党是在苏联时期煽动反共，俄罗斯独立之初洗钱欺诈，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阿布利亚佐夫有在纽约投资房地产洗钱，被纽约南区联邦法院起诉。罪犯一般的人物，摇身一变成为自由欧洲电台描绘的大英雄。

本轮示威，他从巴黎的藏身处来到乌克兰，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呼吁，哈萨克要向乌克兰、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学习“推翻政府”，像美国一样“酷”。同时，他提供了如何联系骚乱组织者、如何聚集闹事等，联系号码来自乌克兰。从1月3日开始，煽动平台转至YouTube，口号也演变为政治诉求“有人民就没有哈萨克斯坦政府，有哈萨克斯坦政府就没有人民”。5日，内阁辞职后，立刻有人成立“人民委员会”，提出一连串包括释放被捕的暴乱者、与总统谈判等诉求。

民众的怒火、反对派的政治利益成为一触即发的火山，而美国自苏联解体后以“民主国家计划”对中亚五国的渗透，例如仍在发挥作用的“美国国际共和党学院”、“美国国际事务民主学院”、“索罗斯开放社会基金会”等非政府组织，则静待时机。美国为首的境外势力有可能借题发挥，通过社交媒体或境内代理人展开动员，以民族主义、本土或宗族势力的旗号，间接刺激哈国政治重组，培养亲西方反对派。2020年，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在哈萨克斯坦投入超过108万美元，比2018年的约62万美元翻了将近一倍。主要用于推进民主选举“自由之翼”（鼓吹多党制选举）、“推动历史叙事”（培养反共意识形态）等行动。

哈萨克斯坦虽有1700万人，但非政府组织多达22000个，上千个十分活跃并与中亚其他国家的非政府组织相串联，其中动员力最强的都受到美国资助，金主除了国家民主基金会，还有福特基金会、卡特基金会和索罗斯基金会等。

而哈萨克斯坦恰好同时与中俄接壤，它与俄罗斯的7000公里边境是世界上最长的连续陆地国际边界，俄罗斯还租用了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萨雷沙甘反导试验场，哈国内还有350万俄罗斯族公民，占总人口18.4%。2021年1~10月，中哈贸易额多达208亿美元，同比增长14%，中国依然是哈第二大贸易伙伴，首次成为哈国第一大出口目的地。

更大的危险来自恐怖主义。随着阿富汗撤军，极端势力把中亚作为主要渗透目标。2019年1月，哈国展开“朱桑行动”，将2012~2015年间前往叙利亚并在“圣战”中死亡的、已沦为叙利亚恐怖分子囚徒的哈萨克人的遗孀和子女带回国并对其再教育，防止恐怖分子“回流”。截至2019年12月，行动分为四个阶段，撤离妇孺数百人，获得联合国和国际红十字会的高度评价。

综上，我感觉是：美国的非政府组织在哈国骚乱中起到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美国政府不一定直接参与其中，毕竟美国对哈国的影响力远没有俄罗斯大，甚至没有中国大。假如哈国暴乱是美国一手策划，那美国又何必在阿富汗惨烈败退呢？美国向海外投射力量的能力已经下降，在中亚腹地尤其如此。没有必要一边嘲笑美国拉胯，一边把任何坏事都视为美国策划，难道美国在“崩溃论”和“威胁论”之间来回切换不成？一惊一乍，高级的“恐美症”罢了。

虽然哈国自身的经济问题是根本原因，但哈国领导层未必不乐见骚乱发生，因为：

其一，释放社会怨气，缓和矛盾，政府在平定骚乱中重拾人民信任。其二，暴露一大批带路党和亲西方势力，由此对其展开针对性打击，维护哈国安全。其三，大大强化与俄罗斯的关系（集体安全组织调兵以俄军为主，唯独没说什么时候撤，给了俄罗斯强化南部安全的投名状）。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扎卡耶夫一举清扫前总统势力，大大巩固总统权力，可以期待一个长期执政的，兼具个人风格的哈国政权，下一步改革发展可以迎来长期、稳健的政策。

为什么做出这种判断？因为哈国第一时间切断互联网，防止舆论发酵，西方借机生事。在集体安全组织援军到来之前，也就是托卡耶夫担任国安会主席的1月5日，骚乱者就被收拾的七七八八，6日求援后，俄军承担了“清扫”工作，一众亲信担任国安要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强权交接流畅自如，前总统交权和现总统立威之间保持默契。也就是说，哈国的强力部门并非不能收拾骚乱者，而是不肯收拾。

问题是，是谁授意“不抵抗”的？

哈萨克军人向游行人员“投降”、三座警察局被烧、警察被斩首都不肯抵抗，说明了什么？这不是惧于“人民力量”，这是哈国军队令行禁止、上下一心，拒绝给西方干涉口实。

啊，只有美国支持的带路党受伤的结局来临了。本来以为捡到个好机会，公然在街上发枪，往城市里拉人，结果只是一场茶杯风暴，哈国政府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