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甭废话。关于一件小事。

1月19日,日本单日新增病例突破四万,而东京品川区保健所依然使用手绘柱状图的方法统计新增病例,以至于柱状图太高,从墙根出发一路延伸到天花板上。

哇!古墓派公知们泪流满面——工!匠!精!神!日本注重技术传承,尊重传统,信息安全工作卓有成效(图画在墙上丢不了也不怕水浸),特别是节约纳税人财富(弃用电脑靠人力统计)。因此你们中国又输了,中国的云计算和大数据技术发展太快,把灵魂抛在了后面,我们要学习日本,等一等自己的灵魂和社会的良心。

呕。哕。吐。

联想到日本疫情期间,出现了很多类似的,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2020年初,日本新增病例出现了诡异的线性增长,公知狂吹日本公共卫生建设的伟大成就。后来才发现,东京都新冠疫情对策总部仍在使用传真机作为统计工具,但传真机只有两台,每天最多收发1500份传真,而且一旦日确诊人数超过300人就无法统计详细信息。全日本各地发送来的确诊病例报告中,超出1500例的部分无法收到,故每天都是新增1000例左右。周六周日照常休息,所以新增病例很少。繁琐的流程和低下的效率,导致病例从检测到统计后通报需要至少三天时间。再后来,日本厚生劳动省(相当于中国卫生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依旧坚持手动计算全国日新增确诊人数。

直到2021年12月27日,一则新闻让我大为惊讶:东京警方丢失了两枚储存有38名民众个人信息的软盘,警方“对涉事民众致以由衷的歉意。”没错,软盘,就是我小的时候,装有软驱(本地磁盘A)的大背头电脑才能读取的,一张一般存储1.44M数据的软盘,通体是粉色、灰白色或黑色的塑料,上半部分银白色的金属壳可以向手枪上膛一样向右掰,透过光看圆形的软磁片的颜色,谣传是颜色越深,可用空间越小。那个时候,光盘是最时髦的存储介质,刻录光盘是一门可以被文印店挂在玻璃门上的大买卖。

等到我上初中,软盘突然消失了,装有软驱的电脑也没了。只是Windows 依然将系统盘标记为C盘,算是留下了软盘曾经繁荣的一点痕迹(本地磁盘A/B是软驱预留位)。等到我初中毕业,磁带也突然消失了,英语书附赠的全是CD光碟。等到我读大学,笔记本电脑已普遍不再配备光驱。

所以我看到东京警方还在使用软盘存储数据时,我是很惊讶的。在亚洲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发达经济体中,在这个资本主义第二强国中,在这个课本上反复介绍的科技强国中,日本的民用科技似乎被永远冻结在90年代。

更奇特的是,这种神秘的,封闭科技树的力量,已经不是第一次发挥作用。19世纪,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市场蓬勃发展、近代科技爆炸拉动生产力腾飞、思想解放和社会变革时,亚非拉各地的主要文明却在一潭死水中,曾经引领人类技术进步的古中国仍处于农耕时代,璀璨的印加文明甚至没见过马,交通纯靠跑步。20世纪80年代,美国第三次科技革命接近尾声,互联网信息化时代已经到来,但苏联引以为傲的科技成果,仅处于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登峰造极的程度。

这种现象该如何解释?

我的理解是,首先归咎于先发劣势。上世纪60~80年代,日本在办公技术和民用科技上,曾经非常领先,日本的家电和汽车一度横扫美国市场。但这也给日本带来了严重的路径依赖和技术包袱,颠覆性应用型技术一旦出现,既有路线再怎么修修补补也不可免于被淘汰,这也就是所谓“后发优势”。类似于柯达胶卷之于数码相机,数码相机之于可以拍照的诺基亚手机,诺基亚之于苹果iPhone,方便面之于外卖。

其次,日本企业和政府部门的管理思路老旧。日本没有经历彻底的社会革命,因此旧时代的陈旧思想,特别是刻板执行、严格的身份区分,使得破旧立新容易扣上大不敬的帽子,能用不就行了,更新出了问题又算谁的?

第三,日本经济形势不好,失落的三十年就不多说了。请注意,日本是一个岛国,资源有限,国家发展的试错成本很高。在政治上,这赋予了旧日本“赌国运”的陋习,从甲午海战、乙未战争、八国联军、日俄战争、一战到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乃至淞沪战场,越赌胆子越大,直到赌上中途岛把自己赔得底掉,广岛长崎两声巨响,为昭和男儿送来了美国父亲。

在技术上,日本也只能赌,好处是举国之力发展很快就能位居世界前列(1974年日本政府的“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计划),坏处是新技术的前景是不确定的,一旦走上死胡同就甭想拐出来,这也解释了当代日本被“锁科技”的状态——日本引以为傲的技术发展到头了,而且还曾遭到美国的打压和遏制,以及韩国和中国的先后追赶、超越。

换个角度想,日本现在所处的状态,难道不会引起实现民族复兴后的中国的羡慕吗?且听我言:日本是一个高度老龄化、少子化的发达经济体,且经济和技术长期陷入停滞,甚至连主权都不完整,但其社会长期稳定、繁荣,国民生活水平和福利制度完善,政局基本平稳,在东亚、东南亚地区保有经济影响力(如非中国崛起,日本仍是主导力量)。

当代日本对社会的管理经验,应当值得未来的中国加以批判性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