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三亚市110指挥中心称,寻亲成功后被生母微信拉黑的男孩刘学州自杀,于当日凌晨经抢救无效死亡,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

平淡之中,暗藏激流奔涌的文字,最让人意难平。刘学州的遗书,读罢便让人泪流不已。妈的,我是个坚强的人啊,老板骂我蠢猪的时候我都不哭。

养父母惨死于烟花爆炸事故,唯一能倾诉的姨妈也去世了。六年小学转学五次,频繁被校园欺凌,被诬陷后老师不予理睬,校领导带头孤立,初中寄宿被性侵,被迫放弃读大学,基层干部不作为,亲生父母迟迟不肯相认,相认后又被家人排挤,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爸爸骂他是白眼狼,妈妈直接把他拉黑。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父母通过《心惊报》等媒体,把他编排成处心积虑的“勒索犯”,使其遭致网络暴力、人身攻击。

特别是《心惊报》等毫无职业素养、毫无底线意识的无良媒体,为了制造流量,不惜凌驾于法律和道德之上,对一个久经不幸的未成年人施加无情的伤害,最终成为压垮年轻生命的最后稻草。2018年“寻找汤兰兰”事件犹在眼前,它们是怎么蹦跶至今的?一场悲剧还不够?人心的阴暗面放大到几倍才满意?刘学州是一个如此“完美”的受害者,你们还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吗?

来自他人的伤害再残酷,也比不过亲生父母的中伤。人可以对世界失望,但来自血亲的伤害,则会让他彻底绝望。

刘学州只有十五岁。一个深陷绝望的少年,却能绽放出希望之花。他把一半的钱留给姥姥姥爷,另一半捐给孤儿院,他在疫情中当志愿者,求学期间拿遍奖状证书……它是一个温柔对待世界的人,尽管世界回应他的只有无端的恶意。

底层人民可能遭遇的所有不幸,几乎一样不落地发生在刘学州的身上。如果其中任何一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恐怕都会崩溃。那些朝夕相处的人,却争先恐后、毫无顾忌地释放恶意,则让人脊背发寒——白天还在打招呼,暗地里恨不得吃肉饮血,巴不得出事。只是在弱小的刘学州面前,他们连一点斯文都不肯留,他们笃定刘学州不会有任何像样的反抗。他们就是要冤枉他,就是要嘲讽他,把一切的恶、一切的怨释放干净,填补虚荣心、满足控制欲,然后衣冠楚楚地继续文明人的生活。

他妈的,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刘学州直到死,也在想着别人。直到生命末尾,他才放下最后一丝希望。他在遗书中说:“希望这个世界上少一些内心黑暗恶毒的人……很喜欢大海,因为我感觉它可以装得下很多声音。人间疾苦,我已经受够了。”

我也曾遭受过暴力,我也见识过狠毒的人心,我听到过、见到过人间的苦难,可它们从未如此真切地、血淋淋地铺展在纸面上,眼睛避无可避,心灵躲无可躲。我经受的这点苦难,跟刘学州一比,算个毛?

现实的铁拳,砸到身上的时候连疼都来不及喊。不向命运妥协,铁拳就会把脊梁砸断。那些哑然失声的,沉默的底层人啊,他们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内心黑暗恶毒的人”,并不会因为刘学州的离世而变少,一个心向光明者的死亡,只会让他们更加狂妄。我可以确信,这些行凶者不仅不会受到惩罚,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对刘的伤害。这是残酷的真相,也是朴素的事实。我常说,遇到困难,千万别死,活下去,咱们跟它熬。可是,当活着的权利,都要被不受法律惩戒的方式恣意践踏,铁拳并不会因为人的渺小而留情,不会因无助而施以怜悯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是我很幸运,我还有一颗跳动的心脏,我还有我信仰的主义,我还有我的事业,我还有尚未完全铺展但曙光乍现的人生。我不止一次地思考,我们到底要为谁而活?为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出一份力,发一丝光,不能把世界拱手相让。让每一个人,都沐浴在公平的阳光下,都有十足的尊严和均等的发展机会。我们这些热爱正义,捍卫文明的个体,哪怕前进一寸,黑暗便不得不撤退。即使周遭都是歹毒和私利,我们更要点燃自我,烛照古今,无愧于心。

我们就是文明和善意的最后防线,一步也不后退。中国虽大,身后就是无数个刘学州一样,活在重担之下,行走于崩溃边缘的人民群众。这场善与恶、公与私、富与贫的较量,注定是漫长的拉锯战。

纵然,我的骨灰无法让高尚的人们洒下热泪,我也要让他们说——这个人,做过一点微小的事情。

这样一来,刘学州所期盼的美好世界,便可更快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