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4日晚，中国男足对阵叙利亚，最终比分1:2，并不令人意外地输掉了比赛。主教练里皮在发布会上表示：“我挣了很多钱，但是我不抢钱。”翻译未毕，立刻起身离场，还踉跄了一下。中国足协还给出了“差强人意”这种要么没文化，要么没脸皮的评价，更让人大跌眼镜。

叙利亚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正在内战的国家：8年内战，40万人丧生，数百万人沦为难民，直接经济损失2550亿美元。叙政府军只实际控制全国60%的领土，无力阻止美军和土军展开军事行动。叙利亚境内的“伊斯兰国”尚未全部剿灭，库尔德人则雄踞东北部大片土地。

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有人有心思、有条件练球？叙利亚的伊蒂哈德、阿尔卡拉玛等顶尖足球队的主场分别位于阿勒颇和霍姆斯——两座城市均已毁于战火，所属体育场的残迹还要被征用为军事基地或临时拘留所。至少200名叙利亚球员被迫加盟海外球队，其中也包括一些中超俱乐部。

2016年，叙利亚男足从大马士革出发，经停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卡塔尔首都多哈和中国北京，历时近两周才来到西安与中国男足比赛。为什么要绕一大圈？国家垮了，叙利亚队经济困难，直飞的机票买不起，多绕路反而能省点钱。

没钱，没人，没有国家支持，没有“洋教头”，叙利亚还是赢了中国。难道中国男足以此抚慰叙利亚人民的身心创伤？

毕竟伊拉克男足前主教练阿德南表示：“足球是治疗伊拉克战争创伤的良药。”2007年，伊拉克已经被美军占领近四年。国破家亡也不能阻止伊拉克队在亚洲杯中夺得冠军！

中国男足为什么会怂成这样？

1951年，解放军足球队以1:17惨败于捷克斯洛伐克。国家不堪其辱，硬是从紧张的外汇中抠出钱来，资助25名中国队员去彼时33场国际大赛不败的匈牙利求学。坐了13天的火车刚下地，中国队员被匈牙利普通工人和厨师临时组成的业余队伍打得大败。然而，革命干劲之下，队员们在一年半的训练中收获颇丰。

彼时的中国足球，饮食、卫健、训练都跟不上，唯独心理素质相当高超。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去医院，第一批留学队员很快就因伤病退役，平均年龄不足30岁。第二代国足队员赶上十年浩劫，昙花一现。

第三代队员于1984年夺得亚洲杯亚军，风头无两。1985年5月19日，世预赛最后一轮，在打平即可出线的情况下，意外地1:2输给中国香港。赛前，“给资本主义一个下马威”的舆论压力让中国男足喘不过气来。当晚，球迷群情激奋，场外爆发骚乱，127人被逮捕。

“五一九惨案”后，中国男足越输越怕，越怕越输。先是“恐韩”，频频开场丢球，迅速溃不成军。2002年晋级韩日世界杯算是少有的荣耀，接下来则是亚洲前十都进不去的大溃败时期。中国队抽到哪个组，哪个就是死亡小组。男足历来没有奥运会参赛资格，国青队连续7届无缘世青赛。出征亚洲杯，队员平均年龄高达28.7岁。

没办法，后继无人，青训断代。想要续命还要砸大钱请外援。教练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短平快，成绩好的“施大爷”施拉普纳被捧上了天，可不久就在美国世界杯预选赛上露了馅，一夜之间成了“国际骗子”。1974年以来，国足主帅换了将近30次，每次都是背锅侠。

中国见人就“先输为敬”，可代表亚洲足球最高水平的日本队，怎么就能在强敌环伺之中屡屡突围？事实上，日本的足球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大。1998年以前，可以被中国队吊打。

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足协高瞻远瞩，制定了一套“百年计划”：

2015年，日本男足进入世界前十，足球人口（球员及其家庭、足球工作者、注册球迷）达500万；2050年日本拿到世界杯冠军，足球人口达到1000万。

具体来看，《全日本青少年足球教练技术指导手册》由足协负责编写；青少年足的训练经费由足协划拨；职业联赛则完全交给J联盟运营。

让孩子们通过踢球锻炼身体是日本足协的社会责任。事实上，足协的任务就是国家队、青训。如果校园足球不抓，青训完全交给短视和逐利的俱乐部，本质上是推卸责任。国足职业化后，推翻原有的专业队青少年培训体系，后备力量培养交给了自负盈亏的俱乐部，直接导致人才培养的断层。

再如日本独特的校园足球文化。学习掉队的不能选为球员；球员必须在踢球的同时高中毕业。职业化联赛可以从俱乐部、高中、大学球队中选人，英雄不问出路，成才之路多条。

日本足球人的共识是，尊重失败，尊重强者，但不以成败为最终目标，更重要的是青少年人格教育的塑造。 家长说，足球教给孩子的团结、奉献、规则、拼搏，是家庭给不了的。首先要有努力拼搏的体育态度，才可能循序渐进、提高水平，持续上升。

如今，虽然“世界前十”的目标没有达成，但在日本足协缴费登记的人口（包括裁判和教练）就有130万人，足球人口已有600多万；2011年，日本的青少年足球选手就已经达到60万人。同年，中国足协掌握的13—19岁注册球员仅3000人。虽成年段的数字未精确披露，但可供国家队选拔的球员数量，跟日本绝非同一量级。

在日本足协搞“百年计划”之前，中国职业也有类似的五十年计划。日本当时“几乎绝望了”——中国有更多的人口、更广的选材面、更好的身体，若计划实现，在亚洲是不可战胜的。

20多年过去，日本严格地执行了百年计划；而中国却不断变换着球队掌门人，一次次急功近利，甚至用与职业化和市场格格不入的方式管理足球。

足协留在体育总局，俱乐部自负盈亏的“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明明是为了管办分离，但这种临时性的双轨制直到2016年才结束——足协终于脱离体育总局。

90年代初，中国足球刚开始职业化的时候，小平同志才南巡讲话，市场经济还是一张白纸。但日本已具有发达的市场经济，有法治、市场的高度支撑。中国足球面临的难题是从传统的三级体校培训体系转成职业体系，日本足球则是从企业化转向职业化。日本的转变顺畅无缝，不曾出现中国式的行政掣肘和反复折腾；中国走了太多弯路，在丢掉专业体系、专业化精神、基层教练和青少年训练后，没有相应的弥补机制。

足球是一门专业，也是一门科学。足球的发展水平，体现出的是整体社会和理念。踏实干，别折腾，是一个时代命题；不是立竿见影，而是久久为功。“火热的梦想，需要最沉静的付出。”

遥望2000年，足协主席阎世铎提出了“人民足球”、“少年足球”，可中国队抽中了世预赛的上上签后，一切全部废止，任务变成“一切服务、服从于世界杯”，“2001年联赛只升不降”。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坏。此后几年，“留洋限令”、“假B五鼠”、“输球晋级”等乱象频出，影响至今。

这些年，我们学巴西，德国，西班牙，南斯拉夫，谁强就学谁，教练换了一波又一波。其实还不如把眼光投向日韩，看看近邻是如何扎实进步。学渣不能总盯着学霸干什么，当年跟自己差不多的渣渣如何努力变成中上游，这种经验恐怕更有借鉴意义。

历史的学费要交，我们认；弯路不得不走，我们无法改变。但如果学费交了、弯路走了还没学到东西，那就有问题。